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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愛玩?”“你們這一代人都不會玩了,當然看不出我們怎么愛玩。”他們那時候,許多事都嘗試過,選擇遠比當下的青少年多。去天體海灘赤身露體開音樂會,揚帆遠航猜拳輪流被踢下海……直到現在,還會驅車跑遍全城商場,找一款新出的游戲。鄧特風不服氣。“那現在有什么好玩?”陳一平看著外間的架空列車站,忽然問他:“開到凌晨兩點,為什么開到凌晨兩點?凌晨兩點還有什么乘客?有沒有巡警?有沒想過凌晨在空空蕩蕩沒有人的列車上開party?”鄧特風咬吸管坐著,陳一平想到的事確實都是他不會想到的,他又一次,滿心都是“又輸給他了”。又一次,陳一平覺得他很可愛。那種很天真像小孩的可愛,大概因為他是看似有刺實則無害的溫室花朵。鄧特風恰好與他有同感,直直地瞪他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像小孩?”也不是。“我很討厭真的小孩子的。”陳一平繞開問題說。鄧特風就愣了一下,他很不像。雖然是大學講師,畢竟是老師,也曾經去那些按年級劃分的中學小學工作。更何況他幾乎帶大了米雪,又很愛她。可是陳一平的語氣是說真的。他確實很頭痛小孩,牽牽扯扯,拖拖拉拉,米雪因為已經出生,是他小妹,所以他必定愛她。但是只要有得選,他連自己的小孩都不想要。他實在無法當一個好父親,甚至在畏懼自己成為父親后,會做出與他的父親一樣不負責任貽害他人的行為。前女友十八歲認識他,認為男生比女生晚熟,他這樣的想法總會隨著適婚年齡到來而改變。但是她那時不懂,有些話說出口下一秒就可能食言,有些話哪怕三歲說出口也是管一輩子的事,不可以用無心童言等閑視之。她看低他的決心,三年、五年、七年,他們搬去同居,兩年后,自動財產共理,不分你我,可以如夫妻一樣一世生活下去。可是陳一平仍堅持不要小孩,她是早有規劃這輩子一定要做母親的。最終走向分開。所以他們的狀況不能以尋常前男女朋友揣度,彼此間并無怨懟,舊情也被消磨了。這種故事,猶如一只郁金香香檳杯,一度以為汽水杯是同類,可以作伴,其實主人又怎么會在開香檳時再倒一杯汽水呢。他們被分開歸置,剩下的只是遺憾與對對方的祝愿。鄧特風聽得呆住,又咬著吸管在想,還好,我沒對他說過我喜歡小孩。轉念一想,更是慶幸,太好了,我根本就不喜歡小孩。陳一平更覺得有趣:你該問問米雪是否喜歡小孩再高興,這樣打聽我有什么意義,難道你……他驀地坐在咖啡店座椅里怔住,鄧特風說了什么,都沒聽進去。他僵著,鄧特風也就摸不清頭腦地僵著,一味低頭喝飲料。乖乖的樣子頗有幾分委屈。——完了。這回大事了。陳一平不知是先隱約察覺出“他喜歡我”場面更糟糕還是“我對他也不排斥”更慘淡。他應該早明白的,那些微妙的瞬間,那些奇異的反應,問題是誰會如此具備自戀傾向認定一個同性,妙齡少女的準男友,有暗戀我的嫌疑。這一瞬間,他徹底失去應對的能力。但是他知道絕對不能再跟鄧特風這么坐下去,就找個借口先走,說來日再見。總算勉強全身而退,手腳都不協調地平安到家。這只是一種感覺,做不得法庭上的實證,要對江少傾訴,江紹都會當他發了神經。一連幾天,整理課件都會走神。陳一平下一個短暫的暑期學期在一所私立學院講課,那所學校的另一位伊朗裔講師曾經是他大學時心理學課程的教授,后因心臟問題,放棄再在大學授教,轉而接受私立院校邀請。如今是他的同事。近六十的同事Baraghani風趣地問:“哦年輕人,什么使你煩惱?”陳一平本欲開句玩笑,“意料外的暗戀對象”。結果只講得出口:“一些個人問題。”全是他個人問題。有句話說無知才是幸運,鄧特風就是例子。陳一平有意疏遠小妹的準男友,鄧特風發消息來邀他去打游戲,全部用忙推掉。周末閑得無聊,江紹從新加坡回來,陳一平約他打球。在江紹一處獨立屋,廳中掛了個三分一比例的籃球架,兩人靠在沙發上,輪流拿縮小的充氣球投。投不準又跌落下地,滾回沙發腳。室內僅得籃球撞擊聲,就這么一人一球,無所事事半日,聽江紹把近期感情問題都傾倒出來。前兩天發給Ruby的消息發錯給Rudy,就被后者甩了。陳一平心不在焉地講:“告訴你了,遲早翻船。”“不是啊!”江紹抗爭。“在一起前我就說過我有別的girlfriend的,她也ok啊,我也說過不介意她有其它男伴或者是女伴。”到頭來還不是被甩。陳一平客觀說:“她有她的點,知道和真正看到是不同的。沒發生前,人總會高估自己的承受力。”江紹長吁短嘆,感情局坐莊那么久,她是一個值得銘記的玩家。知道何時留牌,何時全出,牌品一流,更知道何時可以坐下,何時應轉身離場。要走就不再看一眼桌上籌碼輸贏,都無需留戀了。他復又低徊地哀傷一陣,突然憤憤指責:“你講不講義氣?都不安慰我!”“你該的。”陳一平還在研究投籃。江紹笑嘻嘻去攬他。“Peter哥哥,我后天生日……”“我當然記得。”陳一平再單手投籃,提醒他:“叫了米雪一起,你收斂點。”到了那天下午,陳一平一個人去江紹的生日派對,米雪先斬后奏帶了男伴。可能是心理作用,陳一平總覺身上有人時不時投來沉思的目光,讓他如被針刺,見到戴著尖頂生日帽,一身穿紅掛綠的江紹,當即得救似的疾走到他那里。“一平一平!”好友興沖沖招呼他,鄧特風果然移開眼光。陳一平這才松一口氣。可隱約有幾分失落,要怎樣排遣。今天午后的場面很熱鬧,壽星喜愛熱鬧,于是加倍熱鬧。頭頂都是一組組紅白綠三色彩氣球,把房屋大廳裝點得好似意大利日慶典。而落地窗外,泳池邊,已經團團圍住許多賓客,都是年輕的俊男靚女。江少穿著椰林圖案綠襯衫,黃色寬大及膝褲,頸脖上掛著一大串夏威夷花串,不由分說,先塞給陳一平一杯浸著冰塊綠檸的莫吉托。原來寂寥都是暫時的,你不去找熱鬧,熱鬧自然會將你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