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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這事我只看歲行舟自己是什么意思,你這會兒跟我說什么都是白搭。既他方才沒表態,那我暫時也不會挑事。明日典儀結束后我再過來,到時看他怎么說。” ***** 翌日大雪,到典儀結束時都沒停。 從典儀臺下來后,趙蕎隨意向兄嫂扯了個謊,說自己要去街上逛逛。家人早已習慣她的貪玩,況且圣駕在,這幾日溯回城也安全,兄嫂便都由得她。 今日因宗親都要在圣駕近前,趙蕎出來時未帶隨侍,獨自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往內衛那座小院去,略有些狼狽。走著走著就險些一頭栽了下去。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從后拎住了她的后衣領。 她站穩后,驚魂未定地回頭望去:“噫?” 賀淵照例一臉冷冰冰:“趙二姑娘安好。” 險些在這人面前出丑,趙蕎面子很掛不住。可承了人家施以援手的情,她也不好再擺臭臉。 站穩后自嘲地笑笑,嘀咕道:“你這人真沒意思。年紀輕輕的,怎么就這么喜歡睜眼說瞎話?趙二姑娘險些栽個大馬趴,哪里安好了?” 既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凡事順著她些總是不會錯的。 賀淵認命地點點頭,松開拎著她衣領的手,站在原地閉上眼,面無表情地淡聲重復一遍:“趙二姑娘安好。” 閉上眼睛說瞎話,這樣有意思了吧? 第97章 番外三 ... 雖說賀淵才十九,但他在私是灃南賀氏七公子, 在公是御前五等武官, 再加之金云內衛又是個時常沾血的差事, 尋常人對他自是恭敬居多。 所以他很少有需要討好誰的時候。所以他不太懂該怎么討好人。 可眼下管他會不會、想不想,都必須盡量討好,盡量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善意, 沒得選。 因為他那幾位年輕下屬捅下的婁子可大可小, 端看趙蕎肯不肯答應保密—— 沒錯, 這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關鍵,完全不在于歲行舟那個苦主本尊,而在這個傳聞中陰晴難定、脾氣極不受控的趙二姑娘。 近一年來,京中數次大規模整肅風紀、嚴懲宗室世家、官員勛貴違律犯禁之事,栽跟頭的高官老臣甚至宗親世家比比皆是。 普通百姓從中只能看出武德帝英明鐵腕,可身在朝局的大多數官員都很明白:有人下去, 自就有人補上,一個新的治國班底正在逐漸成形。 國之權柄正不動聲色從武德帝移至儲君殿下,近來這一連串整肅清理的大動作, 實質是武德帝在為儲君趙絮挪去絆腳石。 明日是冬神祭典的典儀第二日,若不出意外的話,武德帝將宣詔退位,接下來就是儲君趙絮的時代。 而此次賀淵帶出來歷練的這批年輕武卒,正是為趙絮準備的。 他們從武卒新訓時就很清楚,自己要以死效忠、要命守衛的其實不是武德一朝,而是新君趙絮與她治下的新天地。 他們將是新君登基后最重要的近身羽翼, 是確保兩代帝王順利完成權力交接的重要屏障,是天子身側最后一把匕首。 絕對忠誠,絕對可靠。 若這批年輕內衛“首次出京歷練就出了差錯”的消息傳開,犯錯武卒受罰甚至卷鋪蓋走人都只算小事。 最怕朝中有人借機攪渾水,要求金云內衛從上到下徹底大清洗,甚至直接在輿論上造勢要求整建制撤除金云內衛。如此,將會在儲君趙絮登基之初剪掉她最重要的一支近身力量。 賀淵對歲行舟了解不多,但昨日他帶屬下當面對歲行舟賠禮認錯、并申明會給予照料補償后,歲行舟雖沒說話,但那虛弱但溫和的一笑讓賀淵確定,他是對儲君趙絮的執政理念懷抱認同與期許的革新派。 那一笑是歲行舟無聲的承諾,表示他明白該怎樣顧全大局,不會將這事鬧出去。 但趙蕎不同。 她是個與朝局無涉的宗室姑娘,行事縱心任性,賀淵真不指望她能想明白這層眼下就算看破卻不能說破的道理。 傳言中的趙二姑娘通身江湖潑皮的習氣,恩怨分明、睚眥必報,道理講不通、得理不饒人。 端看昨日她對歲行舟那維護到底的架勢,賀淵心里就直打鼓,總覺就算歲行舟親口說了不計較不追究,她也未必肯善罷甘休。 所以賀淵盡己所能在順著她、討好她。 她要罵,他就老實站在跟前任她罵足半個時辰,還沒忘叫人給她上茶;她說要等歲行舟明確表態再談,他就乖乖閉嘴不再多提半個字; 她嫌他“睜眼說瞎話沒意思”,他就…… 閉著眼睛說。 可他發現自己的討好似乎沒什么用。她連個和氣笑臉都沒給過他,兇得很。 更叫他覺得堵心的是,從他在雪地里賣力表演完“閉眼說瞎話”之后,她一路上沒再與他說過半句話,只是偶爾拿一種疑惑中帶著戒備的眼神瞥他,看不出高興不高興。 可一到了歲行舟面前…… “行舟兄,今日好些了沒?大夫怎么說來著?” “今日場面?很盛大,很壯觀,我嫂子說這定是會載入史冊的!”她不豫地冷哼一聲,接著又嘆道,“哎,你大老遠專程來觀禮,卻遭了無妄之災不能親眼去瞧,實在可憐。都怪某些無用的王八蛋殼子渣渣!” 她略回首,烏湛湛的美眸像賀淵瞪了過來,無比嫌棄。 這鮮明對比的差別對待實在太容易叫人心中失衡了。 賀淵還沒來得及張口說點什么,她已若無其事轉回頭去,拿出從前在天橋擺攤說書的架勢為歲行舟講起今日祭典的盛況。 繪聲繪色,讓人聲臨其境。 被嫌棄完又無視的賀淵心中又酸又躁又委屈,腳底卻像被澆了鐵水,杵在原地沒有離開。 反而偷偷豎起了耳朵。 原來,她心情好時一點都不兇。 說話尾音總是帶著笑往上走,仿佛某種動物豎起毛茸茸大尾巴,得意地晃來晃去。 聽她說書一樣地磕閑牙還挺有意思的,好像天下間所有事到她口中都能變得很鮮活生動。 ***** 武德五年十二月十三,在發布完所有機構調整、官員任命及對宗親勛貴的封賞后,武德帝宣布將于本月底在京中天壇罪己并正式退位,由儲君趙絮繼任為新君。 一切塵埃落定,新的時代即將開始。 得知這個消息后,歲行舟虛弱的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歡喜。 “請賀大人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既我性命無礙,賊人也已被處置,二姑娘又幫我出過氣了,那咱們就權當無事發生,往后誰都別再提此事。” 對于他顧全大局的度量,賀淵由衷地尊敬并感激。“多謝歲大人海涵,此事,算金云內衛欠你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