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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映琸的軍籍歸屬仍在北軍,又是執金吾慕隨的兒子,此次參與受訓的北軍五人都認識他,說來也算他的同袍。 見他無辜成了個窘迫的受氣包,北軍那幾位難免生出護短之心,橫眉怒目就想與遂州、原州兩幫人杠上。 卻被賀淵攔下了:“這事得大當家處置,不需你們多事添亂。” “賀大人,您不便出面援手的難處咱們懂,也不怪您。可您不能幫著他們欺負人啊!”北軍前鋒大將隋敏咬牙低聲,“我瞧著趙大當家并不愿與他們正面沖突,只怕不會管。” 就連賀淵的下屬,金云內衛左衛總旗葉翎也忍不下去了:“他們就是欺慕映琸年歲小,不好對他們說重話也不能對他們動手!” 她想了想,又壓低嗓音小聲提醒:“賀大人,趙大當家這幾日對他們一徑退讓,想是助長了他們的氣焰。咱們若再袖手旁觀,說不得他們就一并欺負到趙大當家頭上去了。這您能忍?” 賀淵睨她一眼:“大當家之前三日的退讓是策略。‘先禮后兵’,懂嗎?” 語畢,他倏地垂眸抿唇,到底沒來得及藏起頰邊那枚淺梨渦。 跟前這幾人呆若木雞,片刻后紛紛揉眼,又面面相覷。 方才賀大人笑了?很得意,很驕傲地笑出了梨渦?!天,這怕不是大家認識的那個賀大人吧? ***** 待眾人試射完畢再度集結,趙蕎雙手負在身后,站姿挺拔地面向眾人。 “曹興將軍,連瓊芳將軍,請出列答話。” 曹興與連瓊芳雙雙面色微變,依令出列。 趙蕎目光灼灼地直視著他們:“二位將軍當眾跟后輩置氣為難數日,沒覺得丟人現眼嗎?” 她并未高聲武氣,語氣清冷而平靜,卻像平地一聲驚雷,讓在場眾人心中驀地一震。 “前日我就對大家宣布,若有不滿或疑惑處盡可提出。有事說事,打什么肚皮官司?幾十歲的人了,嘴巴長臉上,難道只是用來吃飯喘氣的?” 趙蕎已忍了他們三天,真真算是給足了尊重與顏面。此刻就是“禮而后兵”,任誰也挑不出她錯處了。 曹興與連瓊芳到底年歲資歷在那兒擺著,幾時被人當面這樣對待過? 弱質纖纖的小姑娘當面罵他們“嘴巴長臉上只用來吃飯喘氣”,這讓他倆雙雙憋紅了臉,怒目瞪向趙蕎。 “我知道,你們有軍功在身,而我無官無封,若我下令對你們做出什么處罰,那事后我也討不到好。你們仗勢的也就是這點,”趙蕎冷冷勾唇,緩緩亮出一枚御賜的免死金令,笑意不達眼底,“我一開始就說過,咱們別給彼此找不痛快。我既敢接這差事,就不可能收拾不住場面。” 幾個月前,因為擔心歲行舟觸犯禁令小心不保,她在昭寧帝說要賞賜她查“希夷神巫門”的那份功勞時,特地要了這枚免死金令。 但因歲行舟的存在能幫助朝廷平定松原亂局,且他也真的從東境救回了前哨營的人,昭寧帝便赦免其所有罪過,于是趙蕎手上這枚免死金令就一直沒有派上用場。 在場都是中高階將官,誰不知這金令意味著什么?這是皇帝陛下的承諾,只要不是通敵叛國、危害圣駕之類的驚天大罪,有這枚金令在,犯了什么事最終都能大事化小。 “瞪什么瞪?你們來的第一天我就說過,這里我最大。既讓你們出列答話,就別給我裝蚌殼。否則一人五十軍棍,打死,我替你扶靈歸鄉,打殘,我養你全家老小!” 趙蕎平日多是懶散隨意的姿態,無事時笑瞇瞇,脾氣上來就小潑皮樣,通身的市井氣。 這常常讓人忘記,她其實是個出身尊貴的王府姑娘。 此時她神情端肅,明麗俏臉冷凝無波,面對兩位年少戎馬、殺伐決斷的中年將領撂出狠話,并未刻意虛張聲勢,卻自然而然流露出幾分上位者的威嚴。 眾人這才忽然領悟到,她不是不會盛氣凌人,端看她想不想而已。 ***** 其實事情并不復雜,只是趙蕎以往與他們這類人沒有半點接觸,對他們的了解太少,所以才沒能在一開始就判斷出他們的訴求。 問題的癥結在于此次軍務革新的核心目標:推動各軍建制火器營。 雖火器營只會是軍隊的一小部分,但實戰經驗豐富的將領不難想到,當火器營這個威力驚人的新軍種成為常態后,必定在極大程度上改變原有的戰場形態。 那樣的話,像曹興、連瓊芳這樣的中年將領曾經出生入死在刀光劍影中換來的許多臨敵經驗、戰術策略甚至治軍手段,就可能會變得蒼白無用。 曹興與連瓊芳皆出身寒門,年少投軍浴血奮戰,憑刀兵之利建功立業,拿命拼來了如今這還算不錯的前程。眼下要他們棄刀兵而改用水連珠,他們害怕學不會、學不好,導致他們將來在軍中慢慢變得不重要。 前半生的勝利與榮光都從刀光劍影中來,那是他們被尊敬、被需要、被重視的底氣所在,也是他們余生安身立命僅有的本錢。 他倆已人到中年,加之出身貧寒,識字不多、學識有限,又都不是八面玲瓏的油滑之人,若無奇遇,仕途上本就很難有更多晉升的機會,甚至隨時可能被出色的年輕后生取代。 他們的年紀與處境已讓他們非常焦慮,若站在這次軍務革新中沒能一步就站穩,那他們前半生所有的付出與努力都將化為泡影。 年輕將領們此生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在試錯中重新積累關于新兵器、新戰略的經驗,他們卻錯不起了,所以才不愿輕易邁出嘗試的步子。 連瓊芳的顧慮在于,她對趙蕎沒信心。 才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沒上過戰場,甚至連軍籍都不是,傳言中還是吊兒郎當的潑皮小姑娘。能教出什么好來? 她甚至覺得,神武大將軍府之所以點中趙蕎但此重任,多半是為了賣個人情給協理國政的信王趙澈而已。 而曹興除了與連瓊芳有同樣的顧慮外,還打從心底覺得,神武大將軍府推行此次軍務革新完全是勞民傷財、不知所謂。 明白二人心中癥結所在后,趙蕎當即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炮轟。 “再不情愿你們也來了,不好好受訓,與不相干的后輩擺什么臉色?!若覺神武大將軍府這番革新不妥,那就該在事前想法子據理力爭!真英雄就刀架脖子上也別挪窩!腦袋掛城門樓上也別來!再不然,神武大將軍府門口鎮宅神獸又沒加蓋,一頭撞死以死明志總行吧?再不濟,到內城門外咬破手指血書大寫一句‘老子就是不愿學使火器’也算個法子吧?” 曹興都讓她給吼懵了,臉成豬肝色:“你這小姑娘,講的什么渾話?我……” “你給我閉嘴!”趙蕎怒而拂袖,“一把年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