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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心動魄的過程。不過那也只是猜測,具體發生過的事件無從知曉。明誠親自去現場辨認,也許值得慶幸,并沒有他其他認識的人在。他幾番去信給明樓的上線暗示詢問眼鏡蛇的情況,答復一直沒來。也許是信息涉密他無權得知,也許對方貴人多忙,也許,只是不忍心告訴他。他的上級也知道他在一直找人,問他找誰,明誠不知道怎么講起,只好說:“以前我家的大少爺,過去對我很好。”資產階級,對你的好都是施舍的,想收回去就收回去。“對我有恩。”明誠只能解釋說,“今時不同往日了,我想報答他。”你怎么知道他還活著。“我去延安之前,答應解放了就回來上海找他。”明誠還是一派正直溫和的樣子,“答應了,總要找到底吧。”而如果明樓還活著,一定是會被他找到的。上級輕松地表示沒問題,有什么事可以抬出我的名字叫人幫忙。明誠對此欣然接受,努力感謝。這果然順利不少,他聯系上身在蘇州的明堂,對方家財散盡,但是身體康健,只是來信未指明明樓的去向。——你大哥有幾年沒消息了。他去南京之前還跟我辭行。但是去做什么他不肯跟我說,后來也不復我電話,我完全不知道。阿誠你現在出息了,要不我們重振明家?明誠沒回什么話,給明堂匯去自己的不多積蓄。阿香也被明誠找到。阿香在蘇州明家住了幾年,直到看家的老仆去世,明樓回來把明家老宅賣了,又給了她一筆豐厚的報酬讓她回家去,之后明樓去了哪里她就再不知道。如今她嫁了人,丈夫本分,生活并無不快。抱著個未滿周歲兒子,送明誠一直送到村口,說:“大少爺是好人,一定要找到大少爺。”明誠答應,又重新問她生活如何,是否需要幫助。就算明樓給過她不少錢財,但現在是錢不值錢的時候,往日的早未必頂用。阿香抬起自己沒有抱著孩子的那只手說:“我們現在有田啦。”有田,有雙手,有孩子,未來便可期待。明誠微笑道別。年末,有份文件交到他手里。是尚未解密公開的當初南京國民政府內部文件,因為他也是政府內部人員的身份才被特批。不長的一份名單,列出政府內部值得被嚴重懷疑為地下黨的人員,并且列上懷疑理由。明樓的名字赫然在列,被懷疑的理由頭一條就是他的弟弟已經被確認叛逃,早已是真正的共[dǎng]。明臺果然被發現了。明誠想。可大哥不會被人監視而無知無覺,大哥也不會隨隨便便被人所殺。他得等我。然后明誠翻到下一頁,看到末尾的手寫批示。執行秘密槍決。明誠耳邊似乎嗡得響起什么巨大的噪音,所以別的什么聲音也聽不到了。“我想改回我的原名。”明誠說,在他的上級閑下來愉悅地享受一杯茶的時候。原名?你原名叫什么。“明誠。”明誠一頓,“明亮的明。”也是投奔解放區的時候改的名吧?一個名字,何必這么麻煩,你得改多少檔案。“只是覺得,我沒什么見不得人的。”明誠換上輕快的語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這是我想刻在墓碑上那個名字。”明誠在桌上安靜放下手槍,往桌前坐下。如果我將死亡,我能留下什么。愛字多年不出口,現在已經不知道怎么提起,而如果能被告白的對象已經不存在于世上,即使落筆寫出,無收信者的情書則只是自戀。所以無甚好寫。明樓會寫詩,他從來不嘗試,因為一定不會比明樓更好。他的書桌對著窗口,夜明月涼。如果再熾熱一些,能把人燒成灰燼,多么完美,但那就不是月亮。月光長久,人壽何其短暫。他一共活過多少年,三十有余,十年虛度,余下二十余年,便將一世想活都活盡了。真的么。如果人生到了不得不到盡頭的時候,也許會釋然地承認。但現在怎么不遺憾,怎么能不遺憾。有你在的時候,恨不能長生不老。就共你活一天,再多活一天,一直活到活不下去的日子,也要握著你的手再多喘一口氣,多看你一眼。你不在的人世,我一天也不要活。我還沒有找到明臺。我就盼著明臺也死了,我就下去找你。就算明臺還活著,我也要去找你。可是你如果死了,上天入地,能覓之處,是否只有夢中。我知道其實夢中也只是我幻想,如果死亡,你不存在于任何所在。虛無才能于虛無之中。我死之后,世上再無人知你。但你死之后,世上還有誰能知我。如果你我終結,便無一事未了,千事萬事,都不再有意義。明誠閉了閉眼,把手指移到手槍上,指腹摩挲,仿佛不能決定。這很容易。活著一直都那么艱難,死亡只需要一瞬,一瞬之后萬物皆消,不能釋然的同樣釋然。其實他并沒有準備沖自己來一槍,盡管這有著不可否認的吸引力。如果心平意定,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動作。但沒有,還沒有。不是這個時候。電話響了一聲。明誠有點想要忽略,但是在它繼續響下去的時候,還是起身去接。是來自老戰友的電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邊的聲音非常熱情。明誠一笑,如果這個時候能聽到什么讓人愉快的消息,“你說。”你不是讓我一直幫忙留意找幾個人。那邊說。我好像找到一個,我們共[]黨的,上海人,姓明。“你說什么?”姓明,上海人,我們的人。在國民黨潛伏的時候暴露,被蔣介石抓去關了幾年,去年解放重慶才被救出來。病得重,看監獄的人都以為他死定了,才沒拖出去,反而從最后的大屠殺里面保了條命。“……他怎么樣?”在療養院。聽說才住進來的時候什么也不知道,現在好了七八成了,清醒了也到處說找人,才輾轉聯系上我這里有個要認人的。你要不要過來看一看?“你在哪兒?”重慶。還是頭一回來重慶。明樓說過重慶有點不一樣,果然看過了才知道。整個城市都在山里,山連山,找不出三尺平地。兩條江水在這里交匯,割裂群山,隔出半島,哺育城市。它們將繼續濤濤奔騰,流向上海,長江頭長江尾。重慶最糟糕的季節,站著不動也能揮汗如雨。老戰友來接他,開車穿過高高低低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