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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高興時,時常露出這種淡得近乎漠然的表情。只有微微抿起的唇,稍微泄露出一點孩子氣的執拗。 江諺瞧著她凍的有些發白的唇微啟:“你可不可以借我點錢?” “……”江諺面上波瀾不興,后槽牙咬得發酸。 路過一輛跑車減了速, “滴滴”兩聲尖銳的鳴笛, 蘇傾讓它嚇了一跳, 往橋邊躲去, 車窗卻降下來,里面的年輕人沖她輕挑地吹了聲口哨。 她的手臂猛地被江諺攥住,一把扯到身邊。 江諺抓著她,越過她的肩膀,往那人臉上看,司機一腳油門,車子嗡地開過去了。 兩人貼得近,蘇傾觸到他身上混雜著江風和細雨的熱氣。她抬頭想瞧他,發頂虛虛蹭過他的喉結, 又被他不客氣地推到邊上去了。 “要錢干什么?”他繞過她,徑自把書包背起來。 “住招待所。” 江諺抬頭看她。 蘇傾細聲細氣地解釋:“宿舍的申請,十二月下來。二中的那張銀行卡,得明天早上去激活。”她停了一下,雙頰淺淡地泛起紅,將目光投到地上去,“我身上……沒錢。” 江諺停了一下,心里已經閃過無數“原來”,只是什么也沒問:“搬出來了?” 她抬起頭粲然笑了一下,眼里滾動著晶亮的光:“搬出來了。” 江諺點了點頭,扭身在前面走,她在后面靜靜地跟著,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幾步,他驀地回頭,低眼瞧險些撞上來的蘇傾:“跟我走。” 后半句沒在氣聲里,卻是不容辯駁的獨斷。蘇傾猶豫了一下,看著他點頭:“好。” 書包肩帶被他拽住,她本能地往后閃躲了一下。江諺不理會她,一伸手就把她沉重的書包捋下來。 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和背包一起扔給她,把她的書包甩在肩上,繼續向前走。 他的外套略有些長,蘇傾穿著,下擺蓋過了胯,熱氣從領子、袖子里籠上來,帶著少年身體的余溫,這溫度冒得她頭暈目眩,不敢拉上拉鏈。書包里咣里咣啷作響,不知道裝了什么。 江諺走著,在想,她到底知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 要是不知道,剛才她說“好”的時候,為什么耳根泛紅? 他想把這幅畫面忘掉,可是越這樣想,腦子里越是盈滿她脖子后面的絨絨碎發。 ——光滑的白玉樣的脖子根得有這一點點細碎的鬈發裝點,柔軟的,讓人想親近,用手摸一摸,或用嘴唇蹭一蹭。 回過神來時,蘇傾正在身后喊他,伸手拽著他背上的書包:“沒吃晚飯吧。” 背后一陣窸窣,她沒穿高跟鞋,踮起腳艱難地從背包夾層里掏出一塊被壓扁的三明治,扶了扶,重塑了一下形狀,撕開包裝遞過來,“餓不餓?” 劇院外面有塊大草坪,攻略上寫著,看完木偶劇一定要在草坪上野餐,所以她的書包里,原本只裝了兩塊三明治。 江諺把她的手推開:“自己吃。” 蘇傾覺得可惜,剛叼住了打蔫的生菜葉子,便睜大眼睛停住了,因為他又回過頭來,瞥了瞥她,又扭過頭:“包里有水,自己喝。” 蘇傾擰開瓶蓋,不銹鋼保溫杯保溫性能很好,里面的水還冒著甜膩的熱氣,浮著一顆玲瓏的紅棗。 蘇傾抿了一口,唇上亮晶晶的:“紅糖水……” “早上剩的。” 江諺家里在住在一所中檔小區,公寓樓樓間距很近,密密匝匝無數幢黑影,江諺摁亮了電梯,側頭打量她:“怕嗎?” 他的眼神好整以暇,又似挑釁。 蘇傾指尖收緊,悄悄捏緊了書包邊緣,眼睫顫著,語氣平靜:“你身上也沒有錢,所以……” 話音未落,江諺把錢包展在她面前,里面露出百元大鈔的邊緣。 電梯間的燈照著他的瞳孔,照亮他眼底一絲惡劣的笑意:“多得是。不樂意借你。” “……” 他收回錢包,“咚”地跺亮聲控燈,門上光禿禿的,不像旁邊幾戶貼了鮮紅的春聯或是福字。 蘇傾聽見他掏鑰匙,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來,屋里應該是沒人的。 江諺打開客廳燈,扭頭看見蘇傾還遲疑地站著門外,包裹在他外套下的身體顯得更嬌小,拉鏈懸著,耳墜似的一蕩一蕩:“你爸媽工作忙嗎?” “進來。”他不耐煩地把她手上書包接過來,取了一雙新的一次性拖鞋扔到她面前。 蘇傾換好鞋,他已經把保溫杯取出來,晃了晃:“喝完了么?” “沒。” 他把保溫杯墩在餐桌上,像立下個目標:“晚上喝完。” 蘇傾的睫毛動了一下。 這棟公寓是個兩室一廳的小戶型,簡裝風格,沒有多余的配飾,顯得很空,應該是個臨時居所。 江諺帶她進了空出來的那間房,里面堆了他搬到晚鄉時的大行李箱和一些紙箱裝的雜物,他挽起袖子,三兩下搬到了陽臺里。蘇傾瞧著四面白墻,沒有掛結婚照。 江諺從柜子里搬出一套備用的床單,淺灰色的,是陳阿姨幫忙挑的。蘇傾見他嫻熟地換床單,看出來這些事是他做慣了的。 “你一個人住?”她自然地彎腰接住被套角。 江諺的眸子轉了一下,目光又移到了被套上,四處尋覓著拉鏈,“一個人住,不好?” “起來。”被套擋著,只露出他略微不耐的眉眼,他抓著邊角用力抖了一下。 男孩兒勁頭很足,嘩啦的一聲,展得像狂風雷霆,每一個角都被甩得顫抖。 他把舊床單捋下來,捏了兩個角疊在一起,一低頭,下面鉆出來一個纖弱的影子,把另外兩個角遞在他手心。 蘇傾的兩個辮子搭在肩膀上,眼底是溫柔深沉的憨氣:“換床單,要兩個人。” 江諺把目光移開,手揣在口袋,瞥著床:“將就一下吧。” 他把書包拎到了她房門口,半掩住房門,在門口停了一停:“我先洗澡,有事叫我。” 蘇傾坐在柔軟的床上,膝蓋上蓋著他的外套,抬了抬眼想說話,門縫外的影子已經移開了。 臺燈“啪”地扭開,筆尖在A4紙上胡亂游走,電話響了好幾聲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