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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子對面的茶水已經冷了,只有小小的瓷杯提醒著,曾經有位客人坐在她對面,與她促膝長談。 到底已經有多久不曾有人跟她說這些? 對,她是那個孩子的姆媽。不管在政治上,他們之間有多少互相間的猜忌,他始終都叫她一聲姆媽。 那是個孝順的孩子,在他父親故后,她客居美國的時候,他依然時常給她打電話。 “小蔣公生前未能完成的夙愿,得由夫人您幫著完成。除了您,還有誰能夠完成兩代蔣公的心愿?我們中國人都講究落葉歸根,他們已經漂泊太久了。 我們這輩人,不能再給后輩留難題了,他們有他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們能做點兒是點兒,不能老了老了,還叫晚輩嫌棄,嫌我們惹下一堆麻煩,讓他們難過。 夫人,再這么下去,我擔心蔣先生留下來的基業會被徹底的毀掉。眼下的局面,也只有你能出手了。” 對面的人已經離去,說過的話卻還縈繞在老夫人耳邊。 她微微闔上眼睛,突然間問了外甥女兒一個問題:“有人說,你媽愛錢,你二姨愛國,我愛權,你說是不是?” 外甥女兒憤憤不平:“你們分明都愛國的。為這個國家殫精竭慮。” 老夫人笑了起來,輕聲嘆氣:“是啊,我愛我的祖國。” 她坐了半晌之后,才突然間又開口,“該去祭掃你姨爹了,這么多年,他都不曾下葬啊。” 按照丈夫老家的習俗,人客死他鄉,卻無法歸葬老家,就只好用浮厝方式處理。 她的弟弟,是民國的財政部長外交部長,卻只能客死美國不得歸葬。 她的丈夫,是民國總統,又好到哪兒去呢?到現在,都不能歸葬祖墳。 老人伸出手,輕輕蓋住自己的臉,長長地嘆息一聲:“我也該去給我的先生掃墓了。” 外甥女兒驚駭莫名,下意識地喊出聲:“姨媽,你……” 三年前離開臺彎,實際上是姨母輸了呀,她被臺彎的政壇拋棄了,他們硬生生地逼著她走的。 現在姨母回去的話,一個不留神,豈不是自取其辱? 老夫人面上浮著淡淡的笑,語氣淡然:“我還有什么可以輸的呢?名聲還是地位?” 她早就是一無所有的老太太,就連飲食起居生活用度都要靠jiejie一家接濟。 都這樣了,她又有什么好畏懼的? 況且,今時不同往日。 再好的政權存在久了都會招人厭煩,人總是喜新厭舊。 當時她輸了,未必是對方有實力能夠贏她,只是勝在對方是張新面孔。 五年多的時間,一個任期已經過去,他已經積攢了足夠讓人怨恨埋懟的政績。 時間才是打敗這世界上所有敵人的不破之法,只要時間夠久,一切都有可能。 況且,就是輸了也沒什么了不起。她起碼爭取過,她從來不是不戰而逃的懦夫。 她是宋家的女兒。 窗外的老樹發出了新芽,在風中微微搖擺。 春天,真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季節。 第443章 民國的罪人 4月初的桃園氣候宜人, 正是旅游的好時節。 汽車在公路上奔馳, 道路兩旁的風景不急不緩地往后退。 “你看, 這兒像不像浙江奉化呀?”老婦人突然間舉手,指向窗外,示意坐在身旁的中年人。 年過半百的男人誠惶誠恐, 小心翼翼道:“祖母。” 老婦人先自己笑了起來:“我老了,記性也不好, 我都忘了你已經離家這么久, 小時候的事情, 哪里還能記得?” 那中年男人連忙否認:“記得的,爺爺帶我們回去祭祖, 讓我們不要忘記那是我們的根。”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肯定是像的,爺爺選擇這兒, 就是因為像老家。” 老婦人啞然失笑,輕輕合上了眼睛,聲音跟夢囈似的:“再像也不是呀,你爺爺到今天都沒有安葬。” 中年男人面紅耳赤, 窘迫得無以復加。 老夫人睜開了眼睛, 輕聲安慰他:“這也不是你們的錯,是我們的事情, 我們給自己惹來的麻煩啊。” 她的目光悠悠地看向窗外,沒有歡迎的民眾, 也沒有等候的官員。 在美國深居簡出這幾年,她倒是習慣了安靜。 老夫人的目光掃過路邊,突然間停留在倒下的石像上,下意識喊了一聲停車。 她顫抖著走下車,看著沾滿了污漬的丈夫雕像,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他們……” 中年男人也是滿面駭然,這幾年島內局勢不好,那個人上臺之后,就想方設法將祖父的雕像逐一清除出島內。 可這里是爺爺的靈柩,他們怎么能夠在這兒也肆意妄為呢? 他們也敢! 老夫人冷笑:“有什么不敢的?人家就是做了,我們又能怎么樣?” 中年人臉紅到耳根子,期期艾艾不能言。 老夫人重重地嘆了口氣,伸手想用手帕將雕像上的污漬擦干凈,卻無論如何都擦不掉污穢。 她閉了下眼睛,如果不是外甥女兒在邊上幫忙攙扶,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是啊,他們有什么不敢? 墓園就有守衛,如果不是有人默許,誰敢如此放肆? “夫人——” 小汽車停到了她面前,戴著寬眼鏡的中年男人大踏步走上前,一副驚喜交加的模樣,“您怎么回來了?事先都沒聽到任何通知。” 老夫人似笑非笑:“怎么?這兒不是我的家嗎?我回來還要經過人批準?總統先生。” 寬邊眼鏡立刻笑了起來:“夫人,這是哪里的話。只是您回來,我們肯定要好好歡迎啊。您這次在島內過生日可好?我們一定好好籌備。” 老夫人沒有回應他的話,只一下下的,繼續擦拭雕像。 寬邊眼鏡男人臉上終于浮現出尷尬的神色,卻仍是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現在民眾情緒激動,總說我們不如公產黨。他們哪里能夠理解我們韜光養晦的苦心啊。公產黨就是想把我們推到臺前,逼著我們當靶子。” 老夫人聲音淡淡的:“總統還是不要跟我談論這些比較好,我早就不理會政事了。” 那人臉上始終堆著笑,跟在老夫人身旁不肯離開:“不知道夫人這次回島,有什么指示?” 他身邊的隨從趕緊扶正那雕像,大張旗鼓地開始清理雕像,只差伸出舌頭去舔上面的污漬。 老夫人看著這夸張的做派,心中一聲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我能有什么指示?只不過一介中年喪夫,老年喪子的老太婆而已。我思念亡夫,回來祭拜。您貴人事多,還是忙您自己的事情去吧。” 寬邊眼鏡男人臉上堆著笑,煞有介事:“再重要的事情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