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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是為了等待兌現那“兩百年之約”的意思。孫擎風的作息毫無規律。他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非要等到金麟兒肚餓,開始哼哼唧唧,他才慢騰騰地爬起來切菜做飯。金麟兒年紀小,習慣早睡早起,起得早自然就餓得快。剛開始,他不敢吵醒孫擎風,總是乖巧地趴在床上,眼巴巴地等。后來,他實在扛不住肚餓,就輕手輕腳地爬起來,自己在灶臺邊忙活。可惜他出師不利,因為個頭不高,第一次燒水,就不當心被爐火燒到發尾,甩得腦后的小鈴鐺叮叮作響,急忙抱起摘菜的木盆往頭上澆水。木盆梆地掉在地上,孫擎風被驚醒,提刀沖上前來,只見金麟兒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身上濕淋淋的,掛滿了菜葉子。自此而后,孫擎風再不敢睡懶覺。孫擎風做飯馬馬虎虎。他總能切出形態各異的菜,不管水是否已經燒開,就一股腦地往里面放料。直到半生不熟的飯菜,讓金麟兒腹瀉了三次,他才終于吸取教訓。自此而后,孫擎風必先親口嘗過,確認所有吃食都已熟透,才敢把飯菜拿給金麟兒吃??伤龅娘埐耍耘f不盡如人意。米飯不是太稀,就是太干,菜肴不是太咸,就是太淡。孫擎風聲稱,自己住在白海雪原時,很少吃飯,早就忘了飯菜的味道。金麟兒自然不信,笑說吃飽喝足是人間至樂,就算是把背過的所有書都忘了,也不該忘記美味。孫擎風卻說,父親信佛,自己從小就很少吃飽。后來進了軍營,因為鬼方畜生常常來犯,他更是饑一頓飽一頓,只要能填飽肚子,從不求飯菜美味。當時是夏天,孫擎風半躺在窗邊的小榻上歇涼,被風吹的舒服,剛剛閉上眼睛,就感覺到小腹上忽地一沉。他睜眼開眼,只見金麟兒蹲在小榻旁,用手輕輕摸他的肚子,對著他的獨自吹氣。金麟兒笑說:“孫前輩,等我長高些,再長高那么半截手指長,我給你做飯,每天都做好多吃的給你。等到百年后,我不在了,至少你還能記得這些味道,順帶記起我。”孫擎風面上不動聲色,廚藝卻是逐日增長。金麟兒極易滿足,總會開開心心把飯菜全部吃光。他自小被母親呵護,又有父親暗中照應,從不缺衣少食,脾氣隨了薛靈云,對吃穿住用等沒什么強烈的渴求。他更看重別人的心意。所以,當孫擎風勸他飲血練功,告訴他“但求無愧我心”的時候,他瞬間就被觸動了。他把孫擎風那些不動聲色的努力都看在眼里,常常真誠地夸贊和感謝對方。相處到兩個月的時候,孫擎風的脾氣已經變好了不少。等到三個月過后,孫擎風已經從勉強遷就金麟兒,變成勉強反省自己,勉強做出些許改變。尤其是當他發現,金麟兒出門玩耍越來越少,總躺在屋里無所事事,幾乎跟自己一模一樣的時候。他實在害怕,自己的懶散怠惰帶壞金麟兒,沒法向趙朔交代。因此,向來“心如死灰”的孫擎風一改常態。至少,他把睡覺的地方,從陰暗的石屋里,改到山花爛漫的林野間,讓金麟兒在自己視線范圍內玩耍。沒承想,孫擎風乏味的日子,竟因此多了些樂趣。起初,孫擎風常是尋到一棵大樹,爬到樹干上躺著閉目養神。但金麟兒總是沒完沒了地笑,每當孫擎風將要睡著的時候,都會被他的笑聲吵醒,那笑聲“并不難聽”,所以他“懶得理你”,反倒不禁撐開眼皮,想看看金麟兒到底在玩些什么。金麟兒在玩些什么?土里的泥鰍、樹樁上的蝸牛,常是他說話的對象,他會把樹上的白蛇叫作“白娘娘”。他甚至連落在地上的杏子都不放過,非要“仗義相助”一番,他會把熟透后爛在地上的杏子撿起,花好大力氣挖個小坑,把杏子埋進坑里,讓它“入土為安”,來年長出苗、開出花,再結出果,承諾自己屆時一定過來吃它的果。他好似完全沒有任何煩惱,不論身處何地、是何境遇,都能找到辦法讓自己快樂起來。孫擎風說金麟兒幼稚,可他常??粗瘅雰海豢淳褪谴蟀肴?。然而,等到金麟兒察覺到他的視線,回頭望向他的時候,他又會兩眼一閉,假裝熟睡。這讓金麟兒很郁悶,因為他常常想:孫前輩那樣看著我,是不是想跟我一起玩耍?光陰如水流,日子就是這樣過去了。前五任金光教教主,同孫擎風都彼此信任,但從未有一個人,如金麟兒這樣,同他親密無間地相處過。金麟兒的心里有一簇火,只要靠近他的人,都會被他照亮。孫擎風亦不例外,他在漆黑的雪原中獨行太久,當他靠近金麟兒,原本的面目漸漸被照亮,重新認識自己:原來,我還是個人。第7章生病孫擎風唯在練功上較真。每日亥時,他不論正在做什么,縱使再疲憊,都要放下手頭事務,專心運功打坐。金麟兒對此見怪不怪,因為趙朔亦是如此。從前,他覺得趙朔是在練邪功,不愿知道得太多,故不敢多問。如今實在好奇,他便試探性地詢問孫擎風。孫擎風告訴金麟兒,修煉的人,體內容易聚集起陰邪的鬼煞之氣。每日亥時,陰氣最盛,鬼怪必在此時作亂,練功者須慎之又慎,氣守丹田,明心定性,以防被鬼煞侵擾。金麟兒原本不太相信,但孫擎風說得認真,甚至扒開衣服,亮出胸膛上的一道長疤給他看。孫擎風說,自己心口上的這道傷疤,是某次一時大意,忘了在亥時運功,令體內的鬼煞覷到機會,破體而出時留下的。他練功近兩百年,體內鬼煞之氣如洶洶洪流,它們甚至剜了他的心。因此,他身上沒有多少血。金麟兒怎會輕易上當?他心里明鏡似的,知道孫擎風怕自己不愿飲血練功,只要找到機會,必會想法勸說,這番話真假參半,不可盡信。然而,他轉念一想,兩人逃到杏花溝的那個夜晚,孫擎風的體內,似乎真有一股陰邪鬼氣在沖向外撞。那日,孫擎風疲累至極,未曾練功。難道,孫擎風真被惡鬼剜了心?若真如此,實在可憐。金麟兒二話不說,當即跟孫擎風并排打坐,全神運功。許是受了驚嚇,當天夜里,金麟兒忽然開始發熱。相處一年多,兩人都沒曾生過病。孫擎風起先沒反應過來,以為天氣漸暖,是鋪蓋太厚,把金麟兒焐著了。他從聽雪泉里提來一桶冷水,沾濕布巾給金麟兒擦汗,想著把他弄冷就好。不料,金麟兒不僅沒有好轉,竟開始說胡話,抱著他喊爹。孫擎風又陷入了初相遇時的手足無措,頹喪地坐在床邊,盯著金麟兒看。不知為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