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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多尼斯微愕,本以為供冥王驅(qū)使的會是一把更威風霸氣的武器,不料這么平淡無奇。單拎出來看還好,如果大刀闊斧地揮舞起來的話……恐怕會有些有礙觀瞻。它被握著輕輕地指了指前方,很快,以它所憑空懸立的方位為中心,輻射開來的暗冥神力掀起的漩渦絲毫不懂得憐惜,將哭哭啼啼的花草悉數(shù)卷入。原本光鮮斑斕、流光溢煥的表面鍍上了一層灰霾般的死氣,生命的自然流逝被強行靜止。阿多尼斯卻一眼看出冥王并沒有要它們命的意思,大概是嫌它們太過聒噪礙事,又很可能會包庇他這擅闖者,便讓它們短期內(nèi)無法發(fā)聲和移動罷了。哪怕能力之間存在著天淵之別,同為神族的阿多尼斯仍不會受到對方所釋放出的這種程度的神力干擾。他見自己活動自如,不禁心里大定,清楚自己目前需要考慮的,大約只剩下該怎樣在冥界堪稱無所不能的冥王手下嘗試脫身了。不過這樣一來,他的位置就要暴露了。阿多尼斯立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俯瞰不遠處的光景,揣著成形的小計劃,靜靜地等待時機的來臨。他對束手就擒這一套不屑一顧——螻蟻尚且貪生,就算最后還是掙脫不了被關入塔爾塔洛斯的命運,也要在黑暗吞噬前奮力一搏。腳尖輕沾草葉,濕潤柔軟的泥土上竟沒留下一絲一毫的足跡。纖細的腰肢像是沒有骨骼的柔韌,在彎折到不可思議的幅度后,他斜斜踏到粗壯的樹干上,徐徐吸氣,再利用這股反撞回來的沖力,似背生雙翼般輕盈流暢地騰躍起來。就在空中遲滯的僅一錯眼的剎那,阿多尼斯一氣呵成地完成了搭箭扣弦開弓瞄準的前置動作,尖銳的破風聲親密地攜著寒芒閃爍的箭簇,這十根受過植物神賜福的槲寄生制成的利矢仿佛象征著主人頑強不屈的意志,以足能跟同樣居住在遠離喧囂的樹林、精通射狩的阿爾忒彌斯媲美的準頭,精確地分別命中了領頭先行的那匹黑馬的兩條前腿。箭頭入rou穿骨的銳痛叫它痛苦地嘶吼了一聲,僅存的兩條完好的腿再支撐不住健碩的身軀,頹然倒下。本想著趁這絆住奔馬的機會,來沿著綠野往外蔓延的路徑逃跑,阿多尼斯萬萬沒猜到的是,方才還有一根箭被緊張地顫了下的尾指干擾了預計的軌道,只聽一聲金屬碰撞的“哐當”脆響,虛虛戴著的隱身盔被轟然打落。——便露出了冥王的真容。阿多尼斯心知大事不妙。五官不似被居心不良的敵人所散播的傳言那般丑陋兇悍,倒有著奧林匹斯神祗固有的英挺俊美、高貴優(yōu)雅的特征,不過,被凜然而不可親近的漠然所籠罩,墨綠的睛瞳無星無月,像凝聚了幽深死寂、高深莫測的潭水,不含一星半點的欣賞和旖旎,奇異的是,也沒有半分嫌惡和敵意。堅毅深刻的輪廓如鉛塊熔鑄般冰冷,不會被沾血的清淚和哭訴而軟化分毫。哈迪斯平靜地吐字:“過來。”阿多尼斯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了箭矢,俯身下拜:“求陛下原諒。”他之前想在無損對方顏面的情況下逃走,也是存了賭一把冥王不會與他這無足掛齒的小角色計較的心思,可絕對無意真正惹惱對方。否則整片綠林的生靈都要一起遭殃——它們接下來的命運到底是被臨時凍存還是永眠,都只在冥王的一念之間。哈迪斯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并沒有被這樣的小小冒犯激怒,甚至不將隱身盔重新戴上了,兀自以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綠眸直勾勾地盯著表面淡定、實則忐忑至極的阿多尼斯。“這回無礙。”再跑就說不定了。阿多尼斯眸光不為所察地閃爍了下。他自然聽出了弦外之音,不需冥王再次重復命令,當下撤了誓死頑抗的心思,老老實實地束手就擒——至少表面上是這樣沒錯。隨著冥王的離去,封住它們的神力也漸漸消失了。重歸自由的鳥兒們兀自傷魂失魄,林間棲息的動物軟趴趴地沒了精神,吐盡香艷的花兒垂頭喪氣,巨樹矮木們絕望不已、婆娑的葉影似是無聲的啜泣,也似是為他的平安歸來虔誠祈禱。眼睜睜地看著俊美溫柔的神祗踏上了少了匹馬的黑色馬車,冥石榴的心里卻完全樂開了花,生怕被其他植物發(fā)現(xiàn),它趕緊把腦袋上那頂歪了的綠帽子給扶正,好叫帽檐擋住真實的取悅心情。陛下肯定會喜歡他的。它興高采烈地想,撇去些微的落寞,也不無遺憾——薄荷草明塔要是能親眼見到這一幕就好了,哈哈哈,不自量力的她鐵定要嫉妒得暈過去。第十二章三匹飽餐了一頓,卻付出不少被兇惡的植物制造出的傷口為代價的黑馬,一邊假裝一本正經(jīng)地健步如飛,一邊偷偷地回頭瞟上幾眼,打量這叫它們兇悍的老大都吃了癟的低階神。阿多尼斯目不斜視,如一尊漂亮精致的木偶,一言不發(fā)地端坐在馬車上,對未知的前途一片茫然。唯一清楚的是——冥王一刻沒有說出處置他的方法,他就一刻不能擅自離開對方的身畔。他在這邊度日如年,而那邊的俄耳浦斯則進展順利。幾日前,他與愛妻歐律狄刻久別重逢在蕭疏的河岸,在難以置信的淚水和哭叫中,熱烈纏綿地擁抱親吻著彼此。就像喪偶的高盧獵犬終于覓回了心愛的伴侶,又如找到了巍巍依靠的菟絲草,因丟了精髓而失魂落魄的半圓被慈悲的上天添上了一道弧,此時此刻,哪怕天崩地裂都無法再撕裂飽嘗生離死別之苦的他們之間牢不可破的紐帶。沉浸在如夢似幻的幸福中,這位才華橫溢的吟游詩人等如潮的熱血漸漸從大腦褪去后,在茂密的金穗花叢中裸身與愛妻靜靜相擁的他,總算想起了眼下需要面對的諸多問題。“我的愛人,”不待他理清思緒,歐律狄刻眼瞼顫抖,不停地親吻著丈夫熟悉的厚實肩膀,嗅著叫她安心的氣息,嘴里卻是嬌嗔埋怨:“你既是享有萬千寵愛的詩人樂者,本該在人間悠然行走,坐攬仙樂編織的桂冠,身戴音符賜予的榮光,大可再結情投意合的新歡,為何要如此愚不可及地舍棄生命投入不幸的深淵,陷于餓狼的獠牙?”“一具行走的無神骷髏只叫驕傲的七弦琴嗤之以鼻,空無一物的心靈如何奏出催人淚下的樂章,被剝離摧毀的靈魂枯澀如被遺棄的殘梗、無法再品嘗被擁戴的喜悅。”“如今你為魂,我亦為魂,不過是在凡人的最終歸宿里重聚的尋常。”俄耳浦斯輕柔地幫她穿好衣服,抵著額,對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