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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領“俸祿”,而非“工錢”……她這般既老實巴交又“世故”的問法,江春真是又暖又好笑,只覺著這樣的外婆,比王氏還令她暖心。竇元芳面對老人,倒是難得的好脾氣,都簡單明了、通俗易懂的一一答了,還問他們在家都做些甚,冬日炭火可夠,糧食可夠吃,年怎過的家常話來。委實一副融洽的祖孫敘話場景,高燁也端了碗茶在旁靜靜聽著。不多時,姚嬸已勤腳快手的收拾出一桌子菜來,幾人圍坐一處吃起來。文哥兒問“力哥兒可來信了”,老兩口倒是樂意說這個:“力哥兒臘月里頭寫了封信回來,道他人已到了遼北,有他武師傅與師妹合著,我們也放心。”元芳與高燁一聽,挑了挑眉,問“怎就去了遼北?力哥兒今年多大了?”老人家嘆了口氣,將那小子不好好讀書,整日舞刀弄槍“不學好”的事數落了一遍,十歲不到就盼著去戰場“立功”之事也說了。竇元芳與高燁是真正經歷過搏殺場上刀槍無眼的,心內嘆了口氣,只當他小孩子家家說意氣話,曉得厲害后總會回來的。高燁還安慰道:“老人家莫憂心,我外祖與舅父皆在遼北,待我明日寫封信與他們,你們將與小郎君同行的幾人姓甚名誰籍貫何處說與我,我請他們關照一些,定能保他們全須全尾的家來!”兩老大喜,又驚慌失措著推辭:“這可如何是好,豈不是勞煩郎君了?”高燁大咧咧的安慰他們,硬要他們立時就留下訊息,讓跟了他來的親隨記下,果然第二日就手書一封,遣人送去威遠將軍處。午食后,江春這才有機會與老兩口說去汴京之事,但二老依然堅持要替舅舅“守著家”,不肯與他們同去。“婆婆,我曉得你要等舅舅,但舅舅人就在汴京,我們回來前幾日,我都聽到消息,有兩分眉目了,道是有人在汴京城西一帶遇到個金江口音的中年男子,估摸著就是舅舅了……待咱們進了京,再去尋他,豈不是更方便?到時你們就與我爹娘住一處,由我阿爹領著楊叔出去尋,不消幾日,咱們就能在京內團聚哩!”為了“哄”他們去,她只得畫個餅給他們了。蘇外婆難以置信,又驚又喜:“哦?可當真?莫不是認錯了吧?村里人……都在說,你舅舅怕是回不來了,說不定,已經……”聲音已經哽咽起來。老人家內心深處自是不愿相信村里人說的,但——“要真還……還……活著,哪會四年了不來個信兒?”江春/心內大痛,有時候,悲劇讓人難受的并非悲劇本身,而是周圍的人不斷提醒你“這是個悲劇”,不斷強化你失去了什么。這樣的環境,那更要將兩老人勸走了,她只得寬慰他們:“不會不會,我舅舅吉人自有天相,莫聽那些寡嘴胡說,進了京,讓我阿爹去尋,定會將舅舅好端端的領到你們跟前。”“春兒,你莫安慰我老婆子了,我養的兒子自己清楚,若真還活著……不會音訊全無,他不是這般沒良心的!可憐力哥兒也走了,平哥兒也不著家,這日子……哪里是個頭喲!”渾濁的眼淚就順著高突的顴骨流下,在灰色洗得發白的衣裳上留下了幾個印子,似張牙舞爪的野貓,露出一直以來被人忽略了的獠牙。不消多大會兒功夫,那些“獠牙”又風干了。但江春知道,命運的獠牙不會就此隨風收起,她也不會再任由所謂的“命運”將高家拽入深淵!凡是欠了高家的都得一分不差的還回來!“婆婆,你莫說這些喪氣話,元芳哥哥識得好些人,我會讓他想法子幫著咱們尋的,定能尋到舅舅……再說了,平表哥今年未考上,定要日日在府學埋頭苦讀的,哪有時間歸家,你們就是去了汴京也不耽擱他,力哥兒更不需你們cao心……你們啊,只消cao心外孫女親事就行。”她故意說些玩笑話,哪里敢說元芳已經幫著她尋過兩年了。果然,蘇外婆被逗樂,捏著她手道:“是哪個大姑娘也不怕害臊,這般迫不及待就要成親哩,真是羞羞!”說著還似兒時一般拿手去輕輕刮她臉頰。江春一本正經道:“嗨,婆婆可冤枉死我了,是竇家祖母說的,定要接了你們上京去,哪有閨女出嫁沒后家人相送的?京里多少人眼睛睜大了看著哩,你們要是不去送嫁,滿城人都曉得竇家娶了個沒后家人的媳婦兒……我以后的日子可怎過啊?還不得似過街老鼠般夾起尾巴做人了?這將軍夫人的臉都沒處擺了……”老人家一驚,悄聲問:“買買撒,真這般瞧不起人哇?那怎辦?”語氣里的夸張與緊張,與“上輩子”江春外婆那老太太的形象重疊在一處。江春嘴角含笑,跟著點頭:“是哩是哩!你與阿公都不去送嫁,到時候我要被瞧不起嘞……”狀似委屈。老人家愈發著急了,急得伸手在裙角使勁擰了一把,試探著問“要不我問問你阿公?不行咱們就去一個給你送嫁?”江春不樂意了:“婆婆,這可不行哩,人家京里成婚講究好事成雙,光去你們哪個都不夠吉利,你們就兩個一起去唄,連著楊叔姚嬸一起,好不好嘛?”說著還搖了搖老人手臂。事實證明,難得撒嬌一回的人撒起嬌來效果更加顯著——才片刻功夫,蘇外婆就無奈應下:“好好好,我的乖狗快莫搖我這身老骨頭了,我們都去,去給你撐撐場面就是,只婚事辦完,還是得家來等你舅舅哩。”江春見此,終于轉憂為喜,只要他們肯答應去,就有法子給他們留下來!她笑得志得意滿,像只吃到rou的小狐貍,連帶著竇元芳也多瞧了她兩眼:“這是怎了?跟偷吃了糖似的?”江春只覺看他都比以前好看多了,“嗯嗯”直點頭,見他不解,才悄聲道:“我阿公阿婆愿意跟著咱們進京去嘞!”元芳知她心病,也替她高興,只點點頭不說話。江春心內那股歡喜卻要與他訴說了才夠,悄聲道:“元芳哥哥,可以接了他們去,我好開心啊!”身旁明明沒人,卻說得小聲小氣,似乎是個天大的秘密,怕被旁人聽了去……尤其說完就抿著嘴笑的樣子,配上那閃閃發亮的水眸,狡黠得像只剛偷吃了美食的小松鼠,就差愉快的搖搖蓬松的大尾巴了。元芳就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她頭頂,心想:真是個嘴臉多的小兒,天氣都沒她臉色變得快,一下晴,一下雨的,與當日在府內給祖母施救的女子好似不是同一個人一般。當日她緊皺著的眉頭,認真而隱忍的神情,鎮定自若,仿佛她的世界,除了救活祖母,再無旁事,說“心無旁騖”都不足以……杏樹上她皺著眉為難的樣子,不見天日的暗室里她春意滿滿的樣子……她到底還有多少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