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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年,外號響當當。如今壞了招牌,到手的定錢飛了不說,還得腆著老臉賠禮道歉。指不定那臭哄哄的老頭要如何為難她,真真煩人! 王老婆子回頭瞪一眼,把這筆賬記在阿汀頭上。 摔都摔了,怎么不干脆摔成傻子? 害她憑白少掙幾塊錢! 林雪春猶在罵罵咧咧,轉頭瞧見阿汀蒼白的臉,心里心疼,嘴上沒好氣:“趕緊把臉洗了,等你爸回來吃飯。” 八仙桌上擺著鐵盆子,沒有毛巾。阿汀捧了一把水,細細地洗著臉,又把兩只手洗得干干凈凈。 抬起頭,撞上林雪春皺起來的眉毛。 自個兒肚皮里爬出來的丫頭,當媽的最清楚。 阿汀有著天生的沖脾氣,做事毛毛躁躁。平日潦草洗兩把,便敲著筷子喊餓,今天怎么這樣文靜? 林雪春想了一圈,放臉道:“青天白日的別擱我面前裝乖賣巧。考不上高中,你哪里都別想去玩!” 阿汀歪頭,想起一段劇情。 女主 ——也就是她的表姐宋婷婷——有個遠房叔叔住在城里,熱情邀請宋婷婷進城玩。 在鄉下女孩的印象中,城鎮象征著花花綠綠的塑料發卡,白膩膩的雪花膏,以及時髦的卷發。 阿汀得知表姐可以進城,吵著鬧著也要去。被mama拒絕,不死心,拉下臉皮又去纏表姐。 這事壞就壞在兩個姑娘都愛美,平日里爭著搶著做村里最好看的那個,感情不很好。 宋婷婷當然不肯帶上阿汀,兩人沒說兩句吵便起來。相互推搡,誰知道八十年代的阿汀失足摔倒,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就這么悄無聲息的消失。 二十一世紀的阿汀是昨晚穿來的。 彼時的林雪春坐在床頭,反反復復地數著錢。分分角角的一大疊,合計起來三十塊不到。 阿汀偷偷掀開半點眼皮,看著林雪春憔悴的面龐,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真正的阿汀已經不在了。 后半夜,林雪春抹起眼淚,低聲說著mama對不住你,家里沒有多的錢給你看病,也沒有住在城里的親戚。 但咱們人窮什么不窮的,你得爭口氣,好好讀書,考上好高中,別叫旁人看咱們家的笑話……呸呸呸,不說這個,你把身體養好就行,不然媽也活不了。 聽到這里,阿汀眼睛熱熱的。 外公常常說,就算他去世了,也會在天上保佑他的小阿汀,一生平安喜樂,不受疾苦。那么這次穿書,是不是外公怕她孤苦無依,冥冥中對她的保佑呢? 阿汀想了很久,做出一個鄭重的決定: 她要忘記出身于中醫世家的阿汀,好好做鄉下阿汀。要努力活著,努力孝敬新的爸媽。 “阿汀。” 一聲叫喚拉回思緒。 面前重重放下一個瓷碗,林雪春在面前坐下,“十幾歲的大姑娘了,不要光圖著玩。把書念好了,以后去城里上大學,想怎么打扮就這么打扮,知不知道?!” 阿汀乖順地點點頭。 沒過多久,宋于秋扛著擔子走進屋。 他就是阿汀的爸爸,小麥色皮膚,又高又瘦,卻駝著背,很沉默寡言的模樣。 林雪春拿胳膊肘推推阿汀,“叫你爸吃飯。” 阿汀乖乖地叫道:“爸爸吃飯。” 宋于秋放下擔子,剝了兩個大紅薯放在鐵碗里,搗碎,默不作聲地吃起來。夫妻兩個拉著臉,誰都不和誰說話。 林雪春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把荷包蛋擺在女兒面前。 阿汀對八四年一無所知,但看看爸媽吃紅薯配豆腐,再低頭看看自己的白粥雞蛋,瞬間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家里伙食最好的那個。 阿汀低著頭,細密柔軟的睫毛蓋下來。 她想了想,無聲將荷包蛋分成兩大塊,分別夾到爸媽的碗里去。 “昨天中午少你一個雞蛋,吵得天翻地覆的。今天又不吃了?”林春雪下意識以為,女兒又想吃rou。算計著家里那點錢和票,她兇道:“排骨貴得很,等你哥回來再說。” 阿汀捧著碗擋住臉,兩只眼睛瑩瑩亮亮,輕輕地說:“我不喜歡吃排骨了。” 她喜歡吃清淡果蔬的。 “胡說八道。趕緊把雞蛋給我吃干凈,明天再給你買排骨。”林雪春不容分說地夾起雞蛋,摁回她的碗里。 宋于秋沒說話,只是靜靜荷包蛋放回盤子里。沉穩的眼神看著她,意思就是:你自己吃。 阿汀忽然想起,外公也是這樣的。 總是樂呵呵地拒絕雞鴨魚rou,把最好最貴的東西留給她吃。即使四處躲債,他依舊笑道:再苦再累不能餓著我們小阿汀,外公明天給你做個紅燒鯉魚,再來個山藥筒骨湯怎么樣? 只是這樣好的外公,已經沒有了。 小姑娘低下頭,靜悄悄吃完一頓飯。 飯后宋于秋卷起褲腿,挑上擔子便往外走。林春雪盯他的背影,不滿地咕噥幾句,而后帶上大草帽,也要下田。 走到門邊,衣角被輕輕地拉住。 回頭望見一雙清澈的黑眼睛,聽到閨女溫溫軟軟地問:mama,我要干什么呀。有個剎那,她覺得不是自己在做夢,就是女兒腦袋壞了。 懶丫頭竟然討活干,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沒時間多問,林雪春丟下一句‘好好學習,中午自己弄點東西吃’,匆匆忙忙走掉。 阿汀被獨自留下,把碗筷收拾掉,還想把房屋打掃干凈。 她在角落里頭找到半條破抹布,像無頭蒼蠅似的傻乎乎轉了兩圈,沒有找到司空見慣的水龍頭。 八十年代用井水的呀。 后知后覺想起這么回事。 走出門,不遠處果然有一口井。 阿汀趴在井口張望,腦筋轉呀轉的,正琢磨著怎么打水,忽然聽到旁邊有動靜。 偏頭望去,一個短發的女孩子踩著石頭,在一扇空窗前探頭探腦,好像在找尋什么。 沒找到。 她拍拍手掌跳下來,轉身看到阿汀,吊起眉毛哼了一聲。 面前共有三間房屋。短發女孩撒腿跑進最左邊的屋子里。 阿汀家住在最右邊,靠河背山。 老瓦房的隔音效果差,昨天夜里,隔壁女人的哭罵聲穿透墻壁,吵得人睡不著覺。 當時林雪春氣到拍墻,還叫道:作死的寡婦婆,白天笑嘻嘻像個傻子,半夜打起兒子真狠心。養只阿貓阿狗都沒你這樣的,成天鎖在屋子里,喂發餿的骨頭。 對方不理,折騰到天明方肯罷休。 外公說過,萬事萬物皆有因果,虐待兒女的父母,種下壞因,遲早迎來惡的果。 但被虐待的小孩會怎么樣? 外公沒說。 天空中濃聚出陰沉沉的云,緩緩遮擋住太陽。日光一寸寸地消失,阿汀難得好奇,往那間沉寂而破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