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苦痛
付好款后,他抬起臉來,和她對視:“下周一我晚班,你早上不忙,時間剛好。” 她一口否決:“不可能的?!?/br> “阿今,我本來要告訴你,我不會跟你離婚的?!?/br> 他嚴(yán)肅著臉,直呼其名:“孟皎皎,你別任性,這件事聽我的。” 她不再看他,低頭弓著腰,捏緊手中的遙控器,聲音溫和有力:“不行,阿今,我離不離婚對我沒什么影響,但是你要考慮到桐桐,她還小,不能沒人照顧?!?/br> “十歲多,不小了,我們十歲的時候哪有現(xiàn)在過得好。” 他搖頭嘆笑,怎么會沒有影響呢,于她來說,那一張結(jié)婚證就像一個沉重的枷鎖,跟當(dāng)初陳桐的出生一樣套牢了她,讓她錯失了第一次獲取自由的機會。 “再說了,你總歸不是陳桐的mama,難不成還打算瞞著她一輩子?!?/br> 她急急地解釋:“當(dāng)然不是,那對清清不公平,但是,也不是現(xiàn)在說…等她年紀(jì)再大一點……” “況且……” 她眼眶紅了:“你不能因為陳桐不是我生的,就說我不是她的mama……我們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 不止是她和陳桐,還有陳今,還有蘇冰清,他們都是她的家人,可哪個又跟她有血緣關(guān)系了。 她輕聲地啜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阿今,你如果不想跟我過,也沒關(guān)系,等桐桐長大了,我聽你的……” 但不是現(xiàn)在,蘇冰清的骨灰盒,才剛下葬呢。 “人一輩子有多少年,再拖下去也沒什么用,離吧?!?/br> 他堅持己見,絲毫不退讓,氛圍一度僵持。 沉默一會兒后,她試探性的問道:“是不是因為,我跟封霖還有來往,所以你不高興了,所以要趕我走。” 這根本就是在胡言亂語,陳今怒火中燒:“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只是在履行當(dāng)初的約定,孟皎皎,你別轉(zhuǎn)移話題?!?/br> “還有,我只是說離婚,又沒說我們要徹底分開住,當(dāng)然,如果離婚后你希望我和陳桐搬出去,那我也沒意見?!?/br> “怎么可能,總之我不會跟你離婚的?!?/br> 她稍顯局促:“你是不是因為,我跟你分房睡,所以誤會了我想跟你離婚……” 她低著頭,露出來的耳朵脖子通紅:“我,我只是還沒做好心理準(zhǔn)備……” 陳今打斷她:“孟孟,這不可能的,我無法接受我們產(chǎn)生兄妹以外的關(guān)系?!?/br> “我不是你meimei,我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br> 她這時候強調(diào)起血緣,陳今充耳不聞,依舊自顧自說著:“我也希望我們不用離婚,可事實是,我無法接受你,孟孟?!?/br> 他整個人癱軟在沙發(fā)另一頭,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眼睛望著上當(dāng)?shù)牡鯚?,面露難過地告訴她:“我會想起清清,我一想到跟我結(jié)婚的人是你,我就會想起她?!?/br> 明明說好的,要跟他結(jié)婚的人,是蘇冰清,怎么一不留神,就換成了兩個人當(dāng)小妹看的孟皎皎。 他壓抑著哽咽,聲音嘶?。骸懊厦希阒肋@種痛苦嗎……” 他一個男子漢,極少失信于人,第一次是沒保護好孟皎皎,第二次是沒跟蘇冰清結(jié)婚,一想到結(jié)婚證上登記的是孟皎皎,他就會想起三個人一起度過的那些歲月。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對她說話總是不客氣,老喜歡嗆她,相反對孟皎皎卻是溫言溫語,后來有一次,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覺得你喜歡的是孟皎皎,但她干凈,你舍不得碰她,所以退而求其次,選擇了同在陰溝里的我?!?/br> 他記得,他當(dāng)時對她發(fā)了很大的火,后來是怎么和好的,也忘了。 只記得,他跟她保證過,他對孟皎皎絕不會產(chǎn)生兄妹以外的感情,并且,他要娶的人是他。 陳今要娶的女人叫蘇冰清。 諸如此類的山盟海誓,現(xiàn)在看來都成了笑料。 太痛苦了,要他每天面對著孟皎皎,每天都被這些回憶鞭笞一遍,他承受不了,也注定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與孟皎皎成真正的夫妻。 他沒娶她,也許以后會喜歡上別人,跟別人結(jié)婚,可他答應(yīng)過的,他這輩子都只能把孟皎皎當(dāng)meimei看。 兩個人忘我地小聲爭論著,直到送外賣的人打來電話,兩個人回過神來,驚詫地對視一眼,同時起身來到過道的拐角,陳桐低著頭幾不可聞地抽泣,兩只手搓著眼睛不停地抹淚。 這么多年 陳今和陳桐搬走了。 他的說法是,彼此既然意見不合,就需要分開各自冷靜下,等她什么時候想通愿意離婚,他們父女二人再搬回來。 公司那邊提供宿舍,有現(xiàn)成的住處不用找房子,他的物品不多,主要是陳桐的,星期天和公司請了一天假,把他們的大部分物品打包收拾了一下就帶走了。 孟皎皎手足無措地站在門邊,內(nèi)里撕心裂肺,卻不敢哭喊出來,怕嚇了陳桐,后者臨出門前回頭望了她一眼,眼睛是腫的,癟著嘴不哭也不笑,她喊她的名字,她就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看她,跟著陳今進了電梯。 二人走后,她在空蕩蕩的房子里坐了一天,周一渾渾噩噩地去開了店門,怎么也坐不住,還沒到一小放學(xué)的點,忙不迭跑去了校門口等著,放學(xué)鈴聲一響,跟著一大波家長涌進了一小。 陳桐九月時升到了五年級,她在五一班的門口張望,一群小豆丁背著書包涌出來,都其他學(xué)生都走的差不多了,陳桐和封奕才慢悠悠地走出來,臉上無精打采,步子也蔫蔫的沒有氣力。 封奕先看到孟皎皎,眼睛瞬間一亮,扯了扯陳桐的衣服:“桐桐,皎皎阿姨來接你了?!?/br> 話落,垂著頭的陳桐快速抬頭望了她一眼,孟皎皎喊了句桐桐,她沒應(yīng),又低下頭去。 這時身后傳來個熟悉的男聲:“抱歉桐桐,爸爸來晚了。” 孟皎皎回頭,果然是陳今,淡漠地跟她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呼,此時陳桐走上跟前,他牽住她的手,父女二人攜手離開。 全程,陳今沒有和她說話,陳桐也不喊她mama,明明就在前天,他們還是一起出游的一家三口。 封奕來到她身旁,望著父女二人離去的背影,罕見的萎靡不振:“皎皎阿姨,你跟桐桐還是叔叔吵架了嗎……” 她梗著喉嚨應(yīng):“嗯?!?/br> 只是吵架而已,她是不會離婚的。 一個小孩子也學(xué)會唉聲嘆氣了:“唉,肯定吵得很大聲很厲害了,桐桐竟然說你不是她mama?!?/br> 她心口一抽,幾乎喘不過氣,全身像經(jīng)歷針扎一樣,密密麻麻的痛。 “哎,雖然大人吵架無辜遭殃的總是我們小孩子,但是桐桐這么說真的有點過份了?!?/br> 已經(jīng)看不到陳桐的背影,他轉(zhuǎn)過來面向孟皎皎,露出燦爛的笑臉安慰她:“不過我已經(jīng)說過她啦,桐桐肯定知道錯了,等皎皎阿姨你和陳叔叔和好,她一定會來跟你道歉的?!?/br> 他雙手合十對著她祈求:“皎皎阿姨,你們快點和好吧,拜托拜托?!?/br> 陳桐不開心,他也不開心啊。 回到粉面館,孟皎皎打起精神忙活了一陣,等店里客人忙的差不多,也到了陳桐午睡的點,她撥通了陳今的電話。 她憋著滿腔怒火,電話一接通就氣勢洶洶地問:“你為什么不讓桐桐和我講話?陳今,你憑什么,?。俊?/br> 她生他的氣時,就會對他直呼其名。 誰都是有脾氣的人,眼看著他們搬出去,眼看著他們無視她自行離開,她之所以不加阻攔,完全是顧及陳桐在場,不想給她留下大人爭執(zhí)吵鬧的陰影。 那頭的陳今嘆了口氣:“我沒有吩咐她不能跟你講話。” “皎皎,你得給她時間接受事實?!?/br> 接受她不是她生身母親的事實。 孟皎皎沒讓他說下去,忽然掐斷了電話。 下午一點多時,長期合作的批發(fā)老板送來晚上用的粉面rou一類的東西,孟皎皎清點過后付賬,等老板一走,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忘記買寬粉,沒得法,只得拿上錢包出門。 她往常來菜市場主要是為了買菜,其次是買些蔥蒜之類的調(diào)料,如今陳桐陳今都不在,一個人吃一桌菜也沒意思,就懶得再做飯,既如此菜也省得買了,一下了公交車直奔賣寬粉的攤子。 因為心情低落,走路一直埋著頭,心不在焉的,偶爾碰到幾個路人的肩膀也無甚知覺。 還沒到市民出來買菜的點,菜市場里依舊熱鬧非凡,以前倒不覺得,此時此刻卻只覺得嗡嗡嗡的,吵得人心煩意亂,她加快了步速,若非有人及時往旁邊拉了她一把,就要撞上迎面而來的一輛三輪車。 她的臉撞上一處堅硬的胸膛,還沒來得及抬頭看拉扯她的是誰,寬大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腦勺重新貼上他的心房,耳朵里全是他噗通噗通急促的心跳聲。 “孟皎皎,這么多年了,你走路能不能抬起頭?” 認真地活著 她在他懷里掙了掙,仰起頭看他:“封霖。” 他斂著眉,若無其事地放開環(huán)抱她的手,聲音低沉:“嗯?!?/br> 有驚無險,她調(diào)整呼吸,緊繃的神經(jīng)松懈下來,才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買菜?!?/br> 他撿起驚險瞬間為了拉她而扔地上的購物袋,里面裝著幾個胡蘿卜。 “一起走走嗎?” 他出聲提議,她點了點頭。 她繼續(xù)往常買的那家面粉批發(fā)店走,他伴隨在旁。 “你家不是有阿姨負責(zé)買菜做飯嗎?” “請假了?!?/br> 她蹙著眉:“你家附近有菜場啊……” 她指的是先前她和陳桐借住的那處別墅。 “工作日,我不住那邊?!?/br> 她輕點頭,不再追問。 輪到他問她:“你不開心嗎?” “嗯。” 他頓了頓,才繼續(xù)問:“為什么?” 此時兩個人走到賣寬粉的攤前,她跟老板要了十六斤寬粉,等對方上完稱,付了錢收回找零,才轉(zhuǎn)過臉來仰望著他,沉默不語。 對視幾秒,封霖側(cè)過臉去,避開她的眼神,同時拎上那一袋子沉重的寬粉,神色淡然:“走吧?!?/br> 沒等她出聲,率先抬步離開,步子穩(wěn)健,背影從容,和很多年以前,銅川夜市上那個少年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也是這樣,走得特別快,她差點跟丟了。 此時此刻的她,立在原地不動,不再像當(dāng)年一般,急急地去追他,喊他等一等。 她已經(jīng)找到自己的路走,不會再跟著他了。 走了十來米,察覺到她沒跟上來,封霖轉(zhuǎn)過身,兩人之間隔著菜市場喧囂的人潮,他催促她:“發(fā)什么呆,過來了。” 她咬了咬唇,逼退眼眶的酸熱,面帶微笑,大步上前。 兩人并排著走,她的語氣比方才輕松了不少:“很重,我自己來吧。” “不用。” 頓了頓,他教訓(xùn)她:“我不是跟你說過,重物要讓男的提。” 他們今天,似乎格外的有默契,總是憶起從前。 孟皎皎嘆了口氣,也不再強求,轉(zhuǎn)而邀請道:“不忙的話,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他抿著唇,答她:“嗯,不忙。” “那順便再買點菜吧?!?/br> “你做嗎?” “你想吃什么?” “隨便,都行?!?/br> 孟皎皎癟了下嘴,說隨便的往往是最挑剔的。 她循著記憶,最后挑了那一年兩人在良食記吃過的菜色。 封霖自己開了車過來,送她回到店門口,他也跟著下車,她詫異了一瞬:“你先去忙自己的事吧,吃得會比較晚。” 正常情況下,她會先擇好菜清洗干凈,接著店里來客人會忙一陣,等過了飯點店里閑下來了才炒菜,吃飯的時間比一般人晚上個把小時都有的。 他搖頭:“無礙,今天休假?!?/br> 一邊說著,人走到后備箱,拿出方才買的寬粉和食材,鎖了車后再拎著往她店里走,喊上她:“來開門。” 不得不說,長得好看的人,做起粗活依舊賞心悅目,孟皎皎短暫的失神,跟在他后面去開門。 “車子停路邊沒事嗎?要不要開去停車場?” 印象中,這段時間每天都有交警來貼罰單。 “沒關(guān)系?!?/br> 她仰起頭,想了想:“今天,還是要謝謝你,拉我一把。” “嗯……” 封霖雖然答著休假,可等東西拎進店里后,他還是返回去車上拿了手提電腦過來,在陳桐以往寫作業(yè)的那張桌邊面朝里坐下,她在后廚洗菜切rou,他在外間做自己的公事。 四點半一過,店里陸續(xù)進來客人吃面嗦粉,她又要煮粉面又要端上桌,應(yīng)接不暇,封霖干脆關(guān)了電腦起身,負責(zé)客人的點單,等她煮好后又幫忙端給客人,孟皎皎尤其不好意思,讓他這樣身份的人紆尊降貴做累活,一連勸了他好幾次,他也不答話,客人來了照舊上前記單,然后轉(zhuǎn)過頭吩咐她下什么口味的粉或面。 她沒得法,又實在忙,就隨了他。 也托封霖的福,店里的生意明顯好了不少,好幾個年輕的小姑娘進來吃面,想都想不到在一家普通的面館里藏著個英俊的男人,又打了電話叫了其他女性朋友過來。 客人多了,雖然高峰期忙得腳不沾地,但賣得快,就比往常早打烊。 店里的存糧賣得差不多后,她緊接著著手炒菜,另一頭的電飯鍋也在蒸米飯。 端碗收碗難免沾上油污,孟皎皎邊炒菜邊問他:“你要不要去衛(wèi)生間洗下手?” 他把收回來的面碗放回水槽里,應(yīng)道:“好?!?/br> 封霖出來時,她往鍋里丟胡蘿卜絲,熟練地顛勺,白色的油煙里,她抿著唇,神情專注。 她總是這樣,認真地對待經(jīng)手的每一件事,比如學(xué)習(xí),比如做菜,又比如生命。 菜起鍋的間隙,她朝他看來:“你休息一會,馬上就開飯了。” “嗯?!?/br> 她對待活著這件事,總是格外認真,認真到,讓人為之動容。 赴約 怕他等不及,孟皎皎原定的菜單沒炒完,只做了三菜一湯,胡蘿卜炒rou絲,剁椒魚,酸辣白菜,番茄牛腩湯。 他打開電腦繼續(xù)看電子檔文件,許是方才端碗形成了下意識反應(yīng),她每炒好一個菜,他就起身端走放桌上,她盛了兩碗飯,兩人面對面坐下吃飯,一整天沒看到陳桐,他也不過問原因。 封霖是真的不挑食,所以當(dāng)她問味道怎么樣時,他誠實地點頭說好。 她笑瞇瞇的,咽下一口魚rou,輕聲說:“我最開始,就是在良食記做學(xué)徒的?!?/br> 良食記在榕城有三家分店,她又補充:“就是我們,一起去過的那家。” 她神色悠然與他說起當(dāng)年:“我第一次上酒樓吃飯就是良食記,覺得挺好吃的,后來找工作,恰巧碰到他們家招學(xué)徒,面試過了就去了。” 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良食記提供宿舍,就在酒樓旁邊,她那會要工作賺錢又要帶著陳桐,上班時就把她放在床上,個把小時跑回去看一眼。 陳桐打從娘胎出來就不哭不鬧,半分不給她添亂,頂多餓了時會踢幾下腿,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她忙過一陣得空去給她喂奶,一見她湊過來,她就抬起兩只小小的胳膊,滿是口水的嘴巴咧開,口水糊滿了下巴,咯咯地笑。 孟皎皎一看到她笑,就不累了。 等她再大點,牙牙學(xué)語,能在地上爬,會走路時,孟皎皎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屋子里,就把她帶到酒樓,別人家的孩子見到陌生人都是怕得哭,陳桐不一樣,她也怕,可她不哭,瞪著一雙眼,呆呆地傻站著,別人捏她的包子臉,她也不躲,模樣乖巧,加上長得可愛,酒樓的同事們都喜歡她,在她忙的時候,大家就輪流幫她照看孩子。 像這樣,你喂口飯,我抱一把,磕磕絆絆的,她就長大了。 俗語說,愛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可就是她不哭不鬧,才更讓她愧疚心疼。 孟皎皎放下碗筷,搖頭苦笑:“我今天怎么了,竟然跟你說這些?!?/br> 封霖早就吃好,拿著一次性杯子在飲水機邊接水,一時沒接話。 她站起身,問:“吃飽了嗎?” “嗯。” “那我收碗筷了?!?/br> 他挽起袖子:“我來洗碗吧,總不能白吃白喝。” 孟皎皎忙出聲阻止他:“這使不得,哪有客人洗碗的理?!?/br> 方才忙就算了,現(xiàn)在空下來,孟皎皎是堅決不讓他再做活的,慌忙之下將他伸過來的胳膊推了回去,碰到他的瞬間,驚慌地縮回手。 “你,你坐一會吧,洗碗我自己來。” 他唇角上翹一瞬,抿著唇應(yīng)了句嗯,在一旁坐下。 “買洗碗機可以嗎?” 她搖頭:“好一點的洗碗機太貴了,而且碗多,手洗更快?!?/br> 除了牛腩湯,菜都吃得差不多,她低著頭把三個菜盤疊成一疊,面色柔和:“謝謝你,今晚陪我吃飯?!?/br> 她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天一個人吃飯了。 孟皎皎收好碗筷,去了水槽邊洗碗,一會兒后才聽到他不高不低的一聲。 “我的榮幸。” 聞言,她頗為好笑地抿了抿唇。 有什么榮幸的,她一什么都沒有的中年女人。 笑完后,她問他:“封霖,你晚上有空嗎?” “嗯?!?/br> 他沒開電腦,一手撐著下巴,目光輕淡地落在她身上,柔和繾綣。 她暫停洗碗的動作,仰望頭頂冷白的光,褐色的瞳仁閃亮,笑語盈盈:“我們?nèi)?,看電影吧??/br> “好。” “嗯……等會能不能陪我回家一趟?” 她終于轉(zhuǎn)過臉看他,笑起來時,連左眼下的淚痣都在飛揚:“回去換衣服?!?/br> 換一身好看的衣服。 “好啊。” 這一回,總算是知道她家在哪里了。 她很漂亮 開車進了小區(qū),車子停在她家樓下,封霖等人的空隙,看了眼后視鏡中的自己。 他今天穿的是休閑款的白襯衫,沒打領(lǐng)帶,外面套著件黑色的風(fēng)衣,大氣卻不過分隆重,適合閑暇的場合。 比如說,約會。 他眉梢上揚,對自己今天的穿著尚且滿意,才看了看腕表。 她說十五分鐘下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七分鐘。 還有八分鐘。 他倚著靠背,眉目含笑地等待。 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她身著一襲淺藍色的連衣裙,修身的設(shè)計將她身體柔美的曲線展露無遺,領(lǐng)口處露出鎖骨瘦卻美,外面罩著件短款的毛衣開衫,封走得近了,又發(fā)現(xiàn)她的唇色比上樓前紅潤一點,鮮艷誘人。 在第十二分鐘的時候,他就下了車來,吹著涼風(fēng)才讓自己冷靜了幾分,此刻見到她,面色倒沒什么異常,極具涵養(yǎng)地為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不好意思的人反倒是孟皎皎,她換好衣服,出門前在玄關(guān)的全身鏡前照了照,嫌氣色不好,又跑回去涂了涂口紅,耽誤一點時間。 上了車,她忙不迭道歉:“抱歉,等久了吧?!?/br> 封霖在系安全帶,聞言目不斜視,側(cè)臉對著她:“沒關(guān)系。” 她低下頭去,兩手抓緊置于腿間的小提包,表情似乎有點緊張,扎得寬松的發(fā)絲有幾縷垂下來,鼻梁的線條柔和,朱唇一點,組合在一起,溫婉秀美,宛如畫中的仕女。 他按耐住想將那幾縷頭發(fā)攏到她耳后的沖動,淡聲提醒:“系安全帶?!?/br> “嗯?” 她端直著上身,愣了一瞬,抬起臉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坐的是副駕駛。 “啊,好?!?/br> 等她系好安全帶,他方啟動汽車,駛出小區(qū),行駛到主路上,他突然來一句:“很漂亮。” 她又愣了:“???” 剛好遇到紅燈,車子暫停,他側(cè)過臉來,看著她,認真地再重復(fù)一遍:“你現(xiàn)在,很漂亮。” 反應(yīng)過來,她羞得耳朵尖泛紅,垂著頭不敢看他,訥訥地說:“謝,謝謝,你也,很帥氣?!?/br> 聞言,他似乎沒放在心上,這時紅燈換成綠燈,他轉(zhuǎn)過頭目視前方,狀似全神貫注地開車。 許久,快要下車時,她才聽到他似喃喃自語的一句。 正好般配。 她無聲地苦笑。 在店里時就訂好了票,選的是一部國外的科幻片,到了電影院,兩人去自動售票機取票,距離電影開場還有十分鐘,入口處已經(jīng)在排隊再檢票,她拿到票根就打算進場,被他拉了回來,說:“買點吃的帶進去。” 她點頭:“好啊?!?/br> 其實,她跟陳桐看電影都會買桶爆米花和兩杯果汁帶進去,但她摸不準(zhǔn)封霖的想法,怕他覺得幼稚,畢竟,像他這樣整天肅著一張臉的人,很難想象他會和普通人一樣,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電影。 封霖已經(jīng)站到售賣零食的柜臺處,點了個大桶的爆米花,又側(cè)過身問幾米外的她:“可樂還是果汁?” “果汁吧?!?/br> 爆米花比果汁先裝好,他走回來,將其塞到她懷里,“拿好。” 她眼睛睜圓了一瞬:“給我嗎?” 她極少拿這東西,一般都是買給陳桐吃的,小孩子就喜歡這種香香脆脆的零食,給她買一桶,她從進電影院到看完電影出來,能一路吃回家。 想到陳桐,她不自覺地露出笑容,溫柔寵溺。 封霖拿了杯果汁回來,回答她上一個問題:“我不吃?!?/br> “果汁也不喝嗎?” “不喝,都是給你的。” “走了,檢票進場?!?/br> 孟皎皎心道,果然,他怎么可能吃零食呢。 此時此刻,她小孩子一樣在心里嘀咕,神游天外,沒留意到自己暗中被牽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