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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姬桓有氣無力地說著兇狠的話,嗓音里帶著久未說話的干澀沙啞。 郭英瞅著他,這孩子,怎么一醒來就和他抬杠? 宓琬卻笑出聲來,將他抱入懷中,“你看清楚,他長得像惡魔嗎?” 姬桓不能動彈,無奈地翻著白眼,“可是我很癢,他捉著我不許我抓癢。” “我也不許你抓癢。那我對你來說,是不是也是惡魔呢?” 姬桓悄悄拿臉往宓琬衣襟上蹭,“朝暹,我真的癢,全身都癢……” 宓琬按住他的頭,止住他的小動作,“你想變成雅珠認不出你的樣子嗎?若是撓了癢,臉上就會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坑洞,等我們找到雅珠的時候,她問及你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你要如何告訴她?說堂堂中山王受不住一點癢,將臉抓壞了?” 姬桓咬牙忍著,垂著眸子,“我知道了。朝暹,我想雅珠,也想姬溱……” 姬溱,鮮虞王的名字,他的生父。 他的面上,流露出與這個年紀相符的神色來。 “朝暹……我快要記得不得他們的模樣了……” 幼時的記憶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淡去,尤其是三歲之前的記憶。 宓琬將他重新交給郭英,取來這幾日一直在給他抹的藥膏,輕輕地抹到他的疹子上,“等你長大,等你成為北狄人盡敬仰的中山王,便是我們沒有尋到雅珠,她也會自己找來的。到那時,她和你都早就不是現在的模樣了,但母子連心,我相信你一定能認出她來。” 至于姬溱,已故的人被她故意忽略掉了。 姬桓“嗯”了一聲,露出舒服的神色,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朝暹,好舒服,一點也不癢了,可是我好困……” 宓琬一抬眼,便見著郭英正在看著自己,神色專注認真。將藥塞到他手里,掩去自己的一點點不自在,“剩下的那些地方,你來涂吧。”雖然只是個四歲的孩子,卻是個格外要面子的,定然不會樂意讓一個女人給他涂所有部位的藥。 郭英眸中似有千言萬語,但想到現在不是說話的好時候,只輕輕笑了笑。 宓琬將他的神色收入眼中,怔了一下,不由莞爾。他還是這樣,無聲地存在,不會讓她覺得有什么不適,還會因為她不經意地抬首回眸就能看到他而讓她心里暖洋洋的。 這是她的文淵原本的樣子。 明珠歡喜地跑了進來,看到孩子變得舒緩的睡容,雙手交疊地撫在胸口,對著空中念念有詞。 而后,神色認真地對宓琬和郭英道:“接,下來,讓,我,來,照顧,他,吧。他們,有,發現。” 她換了好幾口氣說完這兩句話,忐忑地去看郭英,見他沒有半點鄙夷自己的神色,放松了下來,拿眼看著宓琬。 宓琬頷首,“找到原因了嗎?是誰下的毒?” 不過,看明珠的神色,想必她也不知道,便沒有再多問,與郭英走出帳篷。 明明是一年中正熱的時候,宓琬出帳篷的那一瞬,竟感覺到了點點冷意,不自覺地打了個顫,抬手定在空中,好一會,打出一個響亮的噴嚏。 郭英握住她的手,“怎么這么涼?” 宓琬將手抽出來,“許是剛剛碰了那些藥的緣故吧。我們去看看,他們查到了什么。” 郭英覺得不是,他碰了更多的藥,卻不及她的手涼。只是見她一心都在查出原因的事情上,便沒有多言,只在她身邊注意觀察著她。 縱是有李潼潼在,兩個部族里還是有一批人沒有熬過去。 當族民們知道他們遭受這些事情是有外來人下毒所致的時候,失去親人的族民們憤怒了。 宓琬與郭英朝星辰部族的王帳走去,一路看到和他們打招呼卻神色哀傷的族民。 她覺得,有必要讓郭英知道她這里的處境,便用天德語對郭英道:“烏爾扎給了我們一年的時間,讓我們帶著族中的勇士去王庭參加拜火節。好讓別的部族認清我們部族并不好欺,收回他們覬覦我們領地的視線。所以這一年,族中不多的青壯都格外努力。這個時候,來這么一場要人命的災難,對我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的。 不過,宓琬的話止在這里,她的目光看向天際,微微揚唇,“幸好,有潼潼小仙女,上天終是待我們不薄的。” 郭英這些日子,已經零零碎碎地聽她說了些部族里的情況,有了一定的了解,“要如何才能讓別的部族的人覺得我們不好欺負?” 宓琬聽到他將自己也算在其中的語氣,偏頭瞅他一眼,“你是天德人。我還記得,以前你與蔣成以前都是格外敵視北狄人的。” “誰叫你突然成了北狄人呢?幾百個日日夜夜,我想了許多事情。不扯上國利,兩國間的百姓分明可以和睦相處。你看,這一年里,平城允許外族人留宿,也依舊沒有出亂子。有些仇恨,我在意,當事人卻并不在意,于是我的在意反倒成了一個笑話。”他覺得自己扯扯了,又將話頭拉了回來,“阿琬,你還沒說,要如何才能讓別的部族的人覺得我們不好欺負。別把我當成天德的將軍,我只是一個無家可歸的……” 他的目光轉了轉,落到跟在他們身后悠然自得的山竹身上,唇角微勾,“喵,被你們收留了,總要做些什么體現自己的價值的。” 宓琬小拳輕輕敲在他胸口,“別把自己說得這么可憐。”分明是他自己有家不回,可賣起可憐來一點也不讓人覺得違和。 頓了一頓,在他堅持的目光下,還是將話說了出來,“勇士,我們需要比別人都強大的勇士。在北狄,只有擁有足夠多,足夠強大的勇士的部族,才足夠強大。就好比一個國家強大需要有足夠強大的軍隊保衛疆土一般。如今,我們有巴里,有安圖、鐵木圖和戚偉。可是戚偉是天德人,至今心思未定。鐵木圖又是烏爾扎的兒子,遲早會離開。在安圖來之前,可以說只有巴里一個人支撐著。余下的都是老弱婦孺。巴里和安圖再強,也雙拳難敵四手。所以我們需要新的能震懾住北狄的勇士。數量上,則是越多越好。” “你看我怎么樣?蔣成的實力,也不比巴里差。”原本就直立如松的脊梁,被他又拉得直了直,原本微微俯首與宓琬說話,此時抬起頭來,讓宓琬第一時間想到了平日里想要炫耀自己的貓。 有他們在,自然是極好的。可是他是天德的將軍,怎么可能真的留在自己部族?就算是她想,烏爾扎同意,天德那邊如何肯罷休。 她淺淺地笑著,分明在看他,目光的焦距卻并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那里就是巴里的王帳了。原本兩族之間的領地設了柵欄,洛拉嫌那些東西礙眼,都撤了,只立了一塊碑標明界線,兩族之人來往如同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