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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了一步,微笑道,“那我就不送你了,六一哥,慢走。”夏六一裹著大衣,拎著那傻不啦嘰的鐵壺下了樓,走在昏暗的樓道里,細碎的冷風迎面襲來,稍稍緩解了他頭臉上的溫熱。即便是這樣,他仍然是十分不習慣地,將大衣領子掀開了一些,想讓自己再冷一點,再冷一點,跟平時一樣。他將鐵壺隨意扔在副駕駛座上,然后又在它倒下漏湯之前,伸手將它扶正。有氣無力地捶了駕駛盤一把,他仰頭靠在座椅上,徐徐地呼出一口白氣。……何初三站在窗前,看著夏六一街燈下的身影,戴著墨鏡匆匆地走進小巷,然而過了好一會兒,黑色的平治車才從巷子里開了出來。那好一會兒,是一根煙的時間。他俯下身,將臉貼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牽起嘴角默默地笑了一笑。現在他知道自己在對方心里的分量——至少值得坐在車內煩擾地抽一根煙。遠處維港的煙花綻了起來,從層層遮擋的樓宇中,隱約漏出了一點五彩斑斕的星光。何初三趴在窗臺上,手指摳著紅紅的窗花,回想不久前黑道大佬微皺著眉頭坐在桌前聚精會神挑魚刺的樣子,忍不住呆呆地又笑了起來,覺得心里十分安寧喜樂。第十九章夏六一回家路上,剛過第二個紅綠燈,就發現自己被人跟蹤。跟蹤者訓練有素,分兩輛車交替進行,這一輛跟過一個路口,轉岔路離開,下一輛接替而上。之所以短短時間就被夏六一發現,實在是車牌號掛得太沒考究:一個尾號六一,一個尾號阿三。夏大佬心里正煩躁,看著這他媽跟情侶號一樣的兩輛車就來氣,二話不說打了方向盤就沖此時正跟著他的冒牌阿三撞了過去。阿三車一個急煞,險險地避開了。它倒后幾米,急轉車頭從夏六一后頭溜開,奪路而逃。倒車途中夏六一看清車內,前排坐著兩個青年,都十分面生。膽敢在驍騎堂的地盤跟蹤大佬的人并不多,夏六一表面上孤身前來,其實暗地里有一幫手下在附近游蕩,一有狀況隨時可以前來支援。他掉轉方向盤,一踩油門追了上去。狗仔跟老虎變成了老虎追兔子,阿三車上那兩位小青年才真是叫苦不迭。夏大佬車技彪悍,死咬不放,從九龍塘上了窩打老道,一路狂馳追到了旺角,途中找著機會又撞了人家車屁股一下,直接把那塊阿三的牌子給撞歪了。越往前車越多,兩輛車一前一后在鬧市區追尾,無視紅綠燈,在車流中穿來插去,混亂的剎車聲、喇叭聲與轟鳴的馬達聲遠遠可聞,斑馬線上的行人們驚呼著讓開。大過節的,這樣超速行駛,驚擾了民眾也震驚了交警,兩個騎著摩托車的大蓋帽交警跟在他們屁股后面,警鈴一陣嗚嗚啦啦。冒牌阿三車見勢不對,乖乖靠邊停下,夏六一偃旗息鼓,也跟著靠停。他仰靠在座椅上,偏頭點了一根煙,愜意地吞吐一口,搖下車窗。“駕駛證身份證,”頂著大蓋帽的年輕交警道,“你們涉嫌闖紅燈、超速……夏六一?!”夏六一叼著煙略一抬眼,就見來人一臉驚訝憤怒,正是去年“救美”不得反成“jian夫”的那位小探長。諸位看官如果還有印象,就是因為拒不同流合污,而被夏六一和崔東東設計、拍下艷照、以此勒索合作的那一位見習督察。后來他死咬牙關,連勒索都一并拒絕,艷照被直接寄去了各大八卦報社以及他那警衛副處長叔叔的書桌。顏面掃盡之下,他被他叔叔暴打一頓,連降數級,踢到大街上吹哨子。他明白自己是遭了夏六一的道。此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恨不得將夏六一從車里揪出來生吞活剝。而夏六一則是一派淡然鎮定,叼著煙答應道,“謝探長。”早就不是“探長”的謝交警怒火高漲,猛地一錘車窗,咆哮道,“身份證拿出來!現在懷疑你涉嫌藏毒及攜帶槍械,下車接受檢查,后車蓋打開!”正這個時候,之前那輛尾號六一的轎車也追了上來,副駕駛座下來一個人,肅聲道,“住手。”謝家寶回頭,“……表哥?”來人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他急忙挺直身敬了個禮,重新大聲道,“Sir!”來人三十幾歲年紀,穿著西裝便衣,身材瘦削,面部輪廓也好似刀削過一般堅硬,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沒有神情,雙眼黑得深不見底,整個人像一塊毫無生氣的鐵片。“前面那輛車是自己人,”他對謝家寶低語吩咐道,又走上前來跟夏六一招呼,“夏先生。”夏六一取下煙,難得地以正眼打量了他。“初次見面,夏先生果然身手不凡,”他道,“我是O記高級督察謝家華。”夏六一彈了彈煙灰,冷笑道,“又姓謝,警局是不是你們謝家開的?大過年的,謝Sir這個見面禮真是有心。你跟兄弟們這么晚不在家過年,反而要出來護送我,夏某實在過意不去。不如我給大家包幾個紅包,吃頓夜宵喝點兒酒,早點回家洗洗睡覺。”“紅包就不用了,”謝家華道,“夏先生今年少做一些殺人放火的事情,兄弟們也好睡得安心一些。”夏六一笑了一笑,“夏某一向是良好市民,有勞謝Sir費心。”謝家華也笑了一笑,冷硬的臉上像化開了一陣春風,然而春風稍縱即逝,他不帶任何表情地直起身,沖謝家寶一揮手,“走。”謝家寶跟在他后面,急道,“可是表哥,他……”謝家華往他肩上拍了拍,不動聲色地狠力按了按,低聲道,“現在還動不了他,慢慢來。”謝家寶委屈而憤怒地跨上摩托車,一行人嗚啦嗚啦離開現場。夏六一留在原地,剛抽了幾口煙,收到風聲的驍騎堂人馬趕來護駕。四輛面包車嗖嗖地停在夏六一的車周圍,“紅棍”大疤頭拎著砍刀從車上跳下來,急吼吼地,“大佬!沒事吧?”“他媽的哪路貨色不開眼,敢跟我們大佬飆車!”他一邊罵一邊四下張望,一身筋rou,滿面猙獰。小馬是缺了點兒膽子,這小子是缺了點兒腦子,夏六一這時候心緒煩擾,看到他就頭疼,一巴掌就把他拍開了,“滾回去睡覺!”他重新發動車輛,不經意間往副駕駛座上一望,何初三那壺湯早在追車途中翻倒,淅淅瀝瀝淌滿了整個座椅。……夏大佬這個春節,前半段過得緊張又謹慎,后半段過得刺激又煩躁,簡直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不痛快”。大疤頭跟他的時間不長,不懂得如何揣摩大佬心意,只會蠻牛一般地跟在他后面。夏六一挑不出他錯處,也找不出樂子,憋了一肚子悶氣。好不容易熬到大年初三,小馬從廣州回來,大佬這才是找到了發泄點。夏六一關上辦公室門,劈頭蓋臉地把小馬一通臭罵,讓你和崔東東找那些在老子地盤生事的人,人沒找到,倒把O記給老子招了過來,大過年的找老子晦氣!馬上給我去查,那姓謝的是什么來頭,擺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臉色給誰看,每年收貢是想收多少!小馬過年吃胖了一整圈,捂著腦袋支支吾吾,末了狗血淋頭地從辦公室里出來,對著迎上來的小弟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