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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藥送到他唇邊,強(qiáng)撐笑意道:“皇兄不用擔(dān)心,我會為你尋來治病的良藥,很快你就會好起來的?!?/br>段涅沒再說話,我將藥碗遞給一旁宮人,道:“皇兄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闭f罷就要起身離開。剛走幾步,段涅低沉的嗓音便在身后響起。他說:“你最好不要打那個佛子的主意?!?/br>他一向聰明,立刻就想到了我口中“良藥”為何。我收緊手指,轉(zhuǎn)身道:“皇兄是在顧忌齊方朔嗎?動了佛子,恐怕他就再也不會原諒皇兄了,你是在擔(dān)心這個吧?”段涅橫我一眼,道:“你若動了白漣,燕地必反,到時候又有幾個諸侯會聽你調(diào)令?這個天下你是不要了嗎?”沒了他,要這天下又有何用?我知道他說的對,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心里堵著一口氣,上不得下不去,瞋目道:“我能殺得了宋甫,就不會怕他齊方朔!皇兄不必?fù)?dān)心此事,好好待在宮中養(yǎng)病即可,病好了才能為大夏、為寡人繼續(xù)效力?!闭Z畢拂衣而去。從藤嶺到燕地都城順繞,快馬加鞭也要十幾日,來回就要月余。段涅的身子拖不得,為此我專門撥了一支虎賁衛(wèi)的精銳,一共二十多人,派他們暗中前往順繞,將佛子偷出燕地。我平生并不嗜殺,也不是那等喜歡橫征暴斂的帝王。但為了段涅,我愿意做一回昏君。這十幾日里,我一直憂心如焚,就怕出什么岔子,畢竟在段涅這件事上,是一點不容有失的。而就像和我較勁,我這邊整日擔(dān)驚受怕,緊張兮兮,段涅那邊卻每日喂魚逗孩子,好不開心。他似乎已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對這世間再無留戀。權(quán)勢如浮云,我更在浮云之外。虎賁衛(wèi)遲遲不聞消息,心煩意亂下,我終是與段涅大吵一架。而起因,是他說死后想葬于尚地。這句話彷如在火上澆上源源不斷的滾油,頃刻間便將我的理智燒的一絲不剩。我這樣辛辛苦苦為他,到頭來反倒是我一頭熱了,他壓根不在乎!段涅逗弄著懷里的孩子,就像在說別人的事:“齊方朔不可能讓你這么簡單帶走他的兒子,你死了這條心吧?!?/br>我咬牙切齒:“我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秋日的陽光不會太灼人,也不會過于單薄,段涅身子一好便經(jīng)常出入御花園,沒事賞賞魚曬曬太陽,有時候更是會抱著段辛一起。“為我?他聞言停下手上動作,看向我,泛著紫的唇勾出一抹冷笑,“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難道不正因為你嗎?”他一向知道哪些話最能要我的命,一向如此。他恨我,從我背叛他就開始恨我,他活著是為了報復(fù)我,如今不想活了還是為了報復(fù)我!他明知道我并不想要他死,他明知道我說的那些不過是一時氣話,他都知道的……將石桌上的瓜果點心一應(yīng)掃落,瓷器碎裂聲此起彼伏,巨大的響聲嚇壞了段辛,沒一會兒他便大哭起來。“沒錯,你會這樣都是因為我,我理虧。但你記住,段涅……”我雙手撐在桌上,陰鷙道,“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將你送回尚地。我會把你葬在我的陵寢里,葬在我的左邊!”王陵中,帝在右,后在左。段涅終于變了臉色,徹底陰沉下來,連懷里段辛的哭鬧也不再理會。“看來你是要我死都不能安生了?!?/br>我和他就像失去了好好說話的能力,只要在一起,沒兩三句就能吵起來。明明小時候我是那樣敬他愛他,可轉(zhuǎn)眼卻成了仇人。這日終究不歡而散,而當(dāng)晚,去燕地的虎賁衛(wèi)就傳來了消息。我滿心以為會是個好消息,待看仔細(xì),身上的氣力就像被瞬間抽走了,整個人一下子攤坐到地上。顫抖著雙手,我將那張紙上一字一句看進(jìn)眼里,記進(jìn)心里,任它們化作把把飛刀,將我的心扎得百孔千瘡。“為何會這樣……”閉了閉眼,我將手撐在地上,一點點捏緊,指甲摳挖著光滑的地面,留不下任何痕跡。我感到眼里流下了guntang的熱液,卻沒心思去思考那是什么。折下腰,把臉埋進(jìn)交錯的臂彎中,像是給自己造了個安全的壁壘。多日來繃著的那根弦,終于斷了。我在空無一人的大殿內(nèi),宛如陷入絕境的野獸,發(fā)出聲聲沉悶的嘶吼,直至筋疲力盡。幽魂一般抵達(dá)鳳梧宮時,段涅正在燈下閱書,看到我來了,也沒放下書,依舊專注地看著。我緩緩走到他身邊,輕聲叫了他:“皇兄……”不等他應(yīng),我便坐到地上,就像小時候受了委屈那般,將腦袋枕在了他的膝上。他終于放下書,被我弄得有些莫名。“你這是做什么?”他一定又當(dāng)我在發(fā)瘋。我閉上酸脹的眼睛,說:“我錯了?!?/br>靜了一瞬,段涅篤定道:“他們沒有成功?!?/br>他們是誰,不言而喻。我鼻頭發(fā)酸,眼角滑下道淚來:“白漣根本不在燕地,他去了摩云寺,而摩云寺在東海外的火曦島,光從燕地都城順繞出發(fā),來回也要兩個多月……”火曦島是摩云老祖的埋骨之地,自從智深叛出摩云寺,帶著外人上島尋找仙蓮,毀壞了祖師爺?shù)那鍍?,摩云寺住持便決定搬離中原遷到了島上,替摩云老祖守靈。白漣身為佛子,又是燕地世子,也不知那些和尚是怎么說動齊方朔的,竟也讓他跟了去。沒了最后的希望,段涅只剩三個月不到的時間了。我原本以為自己和他還有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四十年的時間,可是竟然只剩七十多日了。竟然只有……這樣短的時間了。“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段涅伸出手摸了把我的臉,摸到一手的淚,輕嘖一聲道:“王業(yè)不可衰,國運(yùn)不可斷。既然做了皇帝,就要以大局為重,不能再有自己的私欲。這便是天意,是天要我死,是天不忍大夏再經(jīng)波折,你不必介懷?!?/br>不必介懷?我如何能不介懷?老天仁慈,不忍大夏再經(jīng)波折,我自詡天子,是天的兒子,反而無法感受到他的一點恩慈。是不是因為我做了錯事,所以這是老天爺降下的懲罰?那我認(rèn)錯,我知道錯了,能不能不要奪走段涅?“我真的知道錯了……”所以不要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