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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人字比方形更大,頭腳都超過了框線,像是一個脫囚而出的人。“淮南一帶十年前遭遇水旱兩災,情況可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有的人生的孩子多了,沒有能力留住,要不就賣給人販,要不就任其自生自滅。那段時間淮南的人販子極為猖狂,一年之內被杖斃的拍花子就有三百六十四個之多。三百多人,每人至少已拐賣二十個孩童,一年至少就有六千個。這只是一年中被發現的數量。”遲夜白一邊回憶,一邊快速地說著,“這個標記也是那一年出現的。被杖斃的犯人之中,有兩百余人的肩頭都有這個刺青。”“這刺青是什么意思?”宋悲言問,“這就是個變形的囚字啊。”遲夜白冷冷一笑:“它的意思是,那些孩童處于水深火熱之中,拍花子是要拯救他們于水火,不再受此時此地苦楚束縛。”宋悲言:“……好大的口氣。”他想了想,又小聲道:“可是若真如你說的那樣,淮南當時慘不忍睹,那么拍花子把孩子們拐到了別處,不少人反而能活下來哩。陳云月雖然被逼多次嫁娶,但她現在還好好活著,不比其余逃脫不出來的孩子幸運么?”“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司馬鳳的語氣一沉,宋悲言從他這句話里聽出了壓抑和隱恨,“小孩,你聽過‘人狗’*么?”宋悲言正要說“沒有”,遲夜白已厲聲喝止:“不要對小孩說這種事情!”司馬鳳沒有理會遲夜白的阻止:“將孩童拐賣到別處換來人頭錢,這是一種掙錢方式,還有另一種不賣小孩的掙錢方式,就是制作‘人狗’。拍花子把年約四五歲的孩子用藥汁浸泡灌喂,讓他們身上生出粗硬黑毛;又小心砍了手腳,接上黑狗四爪和尾巴,隨后拉著去乞討,說那是南洋來的異獸,看一眼十文錢,摸一摸二十文。有的孩子活得久一些,會說話,他們就教他背些簡單詩句,如你們最熟悉的‘人之初性本善’。念一句,那些圍觀的人便歡贊一聲,開開心心扔下銀錢。一句‘人之初’多少錢,你可知道?”宋悲言渾身發涼,手臂上一層接一層地冒起細小疙瘩。這是他從未聽過、也從未想過的人間慘事。“不……不知道……”他怕極了,比在船上聽船工說剝皮死尸更怕,不自覺地抓緊了遲夜白的手。遲夜白拍拍他肩膀,低聲補充:“一句話一兩銀子。這活兒太掙錢了,因而也有不少人一心去嘗試。一百個孩子里或許只有一個能熬過這些苦楚慘痛,成為供他們展示掙錢的工具。去年一年各地共有十二例‘人狗’案子,這后面是有多少枉死的孩子,你算一算。”宋悲言只覺腹中一陣惡心,幾乎要吐出來。“這就是‘人狗’,如此的還有‘人熊’和‘人羊’。‘人羊’多是小女孩,背上皮rou全被燙去,用新剝的羊皮血淋淋敷著,慢慢就長在了一起。我曾辦過一個‘人熊’的案子*,那少年被拐賣的時候已經十五歲,會寫些字,拍花子把他賣給了一個乞丐。乞丐將他做成人熊,好在他趁那乞丐不察,咬斷手指在籠中地面上寫字求救。若不是這樣,只怕誰都不知道那頭異獸竟是這樣做出來的。”遲夜白察覺到宋悲言一直在顫抖,反手攥著他手腕,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抱著,拍了拍背:“你只知陳云月這樣能妥善活下來的,卻不曉得那些被做成這類怪物的孩子。拍花子拐賣兒童的時候,他們能預知到那孩子之后會有一個怎樣的命運么?他們只是為了錢銀和私欲去做這件事,等完成了買賣,那孩子再好也不是他的善,可那孩子一世的悲慘,全因拍花子而生。”宋悲言在他懷里連連點頭。他不知為何,聽到這些事情竟從身骨里發寒。他還未告訴遲夜白和司馬鳳自己也是無父無母的孩子,是他義父文玄舟撿回來養的。若不是文玄舟,他是否也可能踏入“人狗”的命途?他只要稍稍一想,立刻怕得發顫。“況且你覺得陳云月活下來就是好的……誰知道她在父母親人身邊不能活?誰能說她現在的活法比在家鄉挨餓受凍更好?有的人是寧愿死,也不肯受這種糟蹋的。”遲夜白撫摸著宋悲言的背脊,聲音溫柔,“小宋,你不是她,你不能代替她斷言是好是壞。”宋悲言說不出話,緊緊抓著遲夜白的衣襟。司馬鳳在一旁看得心躁,但又不能立刻扯開他,干脆站起來走了出去。“去哪兒?”遲夜白問。“去劉宅看看。制作和保存人皮燈籠都需要工具,我去陳云月房中瞅瞅。而且她確實沒能力制服壯漢,不過若那幾個死了的人被殺的時候都已經失去了意識,即便是個小孩也能刺死和勒死他們。我想不通這一點,去琢磨琢磨。”司馬鳳回頭看他,“你來不來?”遲夜白遲疑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一點點把巴在自己身上的宋悲言推開。“來。”劉宅外頭已經掛起了慘白的燈籠,左右各一盞懸在黑洞洞的門上,像一個干瞪著眼睛大嚎的凄鬼。劉家除了幾個夫人,再無男丁。女人們也沒有趴在靈堂里哭,一個個都十分冷靜,只詰問司馬鳳和遲夜白什么時候處死陳云月。遲夜白不擅長應對,司馬鳳擺出嚴肅神情周旋了一會兒,女人們便把二人領到了陳云月住的小院子里。院子略微偏僻,緊緊貼著劉宅的圍墻。女人們說因為劉嶠、劉峰和劉俊福都是娶了陳云月后死去的,陳云月已被看做煞星,是克夫的硬命,因而被安排在這處偏僻院子里居住。院子雖小,但陳云月侍弄得十分整齊,院中種滿各類花木,盈滿幽幽香氣。扭頭見女人們已走到外頭等候,遲夜白起身跳到了房頂上。抬眼一瞧,這院子和清平嶼上的桃園只隔了一條小道。晚風輕起,桃花瓣紛紛亂舞而來。遲夜白目測了一下距離,低頭看到司馬鳳站在地上笑著瞧自己。“發現什么了?”他問。司馬鳳搖搖頭:“沒什么。”桃瓣吹進遲夜白的頭發和衣中,他跳落地面,輕抖衣袖,立刻就有無數輕軟的緋色花片從衣上落下來。地面青黑,遲夜白和司馬鳳都不由自主地低頭看著落地的花瓣。再抬頭時司馬鳳正看著他微笑。那笑很好看,很溫柔,遲夜白心頭一跳,沒辦法對著他眼睛,立刻扭頭。“這地方和桃園相距很近。”遲夜白低聲道,“夜間想爬出去也不難。”“我到房子里去看看。”司馬鳳說。他話音剛落,兩人同時眉頭一皺,抬頭看著那道墻。宋悲言的腦袋露出墻頭,趴著想要跳進來。司馬鳳:“……又來做什么?不是讓你在家里睡覺?”宋悲言:“我怕。”說著連連蹬腿要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