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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外了。輪到他寫,花玨動筆前想了片刻。鳳篁并未告訴過他的生辰八字,花玨便按照時間與鳳篁交代的命數逆推了一遍,大約掐出一個時刻,便跟著寫了上去。無眉并不多說,飛快地將他們二人寫的東西收好,接著便急匆匆上了馬車。破舊沾泥的車轱轆吱吱嘎嘎響動,慢慢遠去了。“安心等罷,約莫還要個三五天?!兵P歌告訴花玨,洋洋得意地道:“這小子缺錢,靠這個賺一些小錢,聽說拿得到的錢四處買藥,大約是家中有人重病。只要給的錢足夠多,他便能讓國師為你算命……這件事莫要說出去的好?!?/br>花玨停下腳步,問道:“他為何有這么大的本事,萬一國師不愿呢?我看這孩子……也只得十二三歲罷?!?/br>鳳歌壓低聲音,往頭頂指了指:“雖說是國師,無限風光,但我有一回遇見一個京城來的侍郎,喝醉了后口不擇言,告訴我說……這個國師雖然受陛下盛寵,性子卻單純易欺,并不太懂得宮闈朝堂間的這些事情,難免被有心人利用。一旦離了紫薇臺,照舊是被旁人當做一枚手無縛雞之力的棋子,還能指望他有多大的自主權呢?”花玨訕笑道:“不會罷?!毙牡讌s像是有什么東西被觸動了,漸漸生出一種不安來。第52章魅-神似窄小逼仄的車廂里有一股馬糞的味道,無眉皺著眉頭,盡力遮掩口鼻,回頭望去。在他的視線中,江陵樂坊被沿途民居切割成一個斷層,頂端的樓閣如同空中花園,藏著不為人知的綺麗與幻景。他也沒能看清那個讓他覺得有些眼熟的小倌。修身掩面,氣息清幽,這樣的氣質他也似在某人身上看見過。無眉低頭將袖子中的紙團拿出來,抽出來細看,那人叫鳳篁,似乎還是個頭牌,生辰八字看起來也沒什么異樣。但那熟悉感揮之不去,他想得腦袋都痛了,卻始終沒想起來自己是否在什么地方見過此人。他的原則是絕不遺漏任何看似無關的、隱晦的信息。三青告訴過他,相學中有個說法便是“蜉蝣可撼巨樹”,并非不自量力,而是宇宙大事皆顯于芥子之間。無眉要求自己始終以銳利、精確的眼光去看待外物外事,便不會放過這樣的細節。是誰呢?他顛簸了一路,終于來到了屏山之上。近日工事驟停,包括紫陽王上下都忙得團團轉,急成一團亂麻,唯獨他師父優哉游哉地照舊泡藥水,照舊算命。應當說,除了算命,這個人也再無別的事情可干。無眉走到帳前,輕輕喊了聲:“師父?!崩锩鎮鱽砣暻宕嗟捻戔?,他便進去了。三青還泡在藥水里沒出來,帳中整齊繚繞,攢了滿室的苦艾氣息。“今天又給我帶了幾個人的命格?”屏風后的人發問。無眉道:“兩個。”他伸手將紙團遞過去,并不往后看,屏風后驟然泛起一陣水響,微熱的手伸過來,接走了他手里的八字。三青翻開第一個紙團,笑道:“鳳歌,這個名字我喜歡。”無眉皺起眉頭:“為什么喜歡?”“因為鳳歌對龍嘯?!崩锩娴娜嘶卮鸬?,口吻中帶著一絲難以被人察覺的溫柔……和懷念。無眉并沒有聽懂,也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他跪坐在一旁的桌子前面,接著收撿上面的東西:不外乎是四面八方來的信函,想請三青算命人只多不少,有的是請求,而有的則是命令。能擋的,無眉幫著寫了“國師身體有恙”擋了回去,沒辦法擋的,回個不軟不硬的“有勞”便再寄了過來,擺明了非要他算,讓人好不生氣。國師的身體已經相當不好了。三青在藥桶里泡的時間越來越長,睡眠的時間越來越多,無眉也撞見過幾次他脫力嘔血,雖然口中說著早日為他送葬,會多燒紙錢,但他仍然感到心痛。他是第一個對他好的人,所以即便他什么都沒有教給他,他仍愿意稱他一聲師父,想看他活得長久。無眉垂眼把信封壓好,開口問道:“行宮的事……你打算怎么辦?”三青聽起來不以為意:“涼拌?!彼穆曇艚鼇碛行┧粏×耍约赫f這是失聲的前兆。無眉再道:“你是測定這片地風水的相師,你不能坐視不管?!?/br>“我管不了。”三青道,隨后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三天前,行宮地基打好。當今天子是玄武命,“玄”字同“懸”,國師特別吩咐要在此地引水,造一口懸井,以平衡江陵水路,護佑萬民安康。只是動工的人幾鑿子捅下去,卻發現了一個蛇窩,幾百條紅蛇受到驚擾,四散奔逃,活活咬死了十二個工人,甚至拖走了其中一人的尸身,至今沒有找到。此事鬧得人心惶惶,連禁衛軍都不敢再靠近那片地方,工事不得不暫停。上面人要國師給個說法,但國師坐視不理,只道:“沒什么好說的?!?/br>三青輕聲笑道:“那兒是我定的地方,我的眼光從來不會出錯。那個地方不可能有蛇窩,蛇到了伏龍望水之處,是要被克死的。我百口莫辯,還能怎樣呢?”無眉默然:“有人要害你?!?/br>“是的。”三青的聲音很平淡。無眉霍然起身,壓著聲音道:“是紫陽王么?我去弄死他?!?/br>“不是他。我算過,此人良善,生平功勛卓然,只有情路坎坷,沒辦法和心上人走到最后?!比嗟溃白笥椅乙彩强焖赖娜耍d許在他們給我定罪之前便踏上了黃泉道?!?/br>“但是你……”無眉沒辦法平靜下來,他捏緊拳頭,眼中隱約有怒氣。他沖著屏風后的人喊道:“你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爭,你要是肯為自己爭一爭,說不定便不會這樣。”“我爭?爭了又如何,我照舊算不出自己的命數,也照舊是個短命鬼。人生在世,不如讓自己自在點,我真是很累了。”三青難得與他討論起這樣的問題,也認真起來:“旁人懼怕我,有人說我是妖鬼,有人說我是活神仙,只有我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無眉訝然道:“我覺得你挺正常的?!?/br>屏風后的人披衣起身,撥開長發,笑道:“只是因為……有些事,我還沒告訴你罷了。如果你知道的話,大約也覺得我是個怪物罷?!?/br>“這便是你不肯教我相術的原因嗎?”無眉問道。“是的。”三青穿好衣服,端坐榻上,用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蓋住,手邊放了一盞燈。燈影照耀下,他的皮膚顯出一種薄如蟬翼的色澤,蒼白透徹,深青和淡紅的血管暴凸,掩藏在從骨骼中腐朽的沉色里。他臉上也開始有了這種壓不住的病態,從眼眶底下開始,深紅和青黑慢慢往下爬,時隱時現,反而將他的面容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