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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腕,迅速地往他滲血的手心貼了個涼涼的東西,接著“嘖”了一聲:“這么深的口子,回去好生包扎才是正事。”花玨低頭一看,這車夫給他貼了塊偌大的狗皮膏藥,清涼幽微的藥香散發出來,抹得厚得跟紅豆餅似的,他傷口的疼痛幾乎是立時便消失了。他有些遲疑:“您這是……”車夫卻擺擺手,駕馬就要走:“祖傳的狗皮膏藥,祛除病痛,藥到病除,就當送您了。”馬車緩緩掉頭,往另一個方向奔去。過了一個街角,趕車人停了車,掀掉斗笠帽和長蓑衣,將憋悶在后面的面容解脫了出來。與此同時,路邊等著的一個人走過來,伸手拿袖子幫他擦了擦額發下沾上的一些雨水。“怎么樣了?”江陵城主幫他順好頭發,低聲問。他的賬房先生搖搖頭:“攔不住他,這孩子鐵了心要過去。我帶回來的那個人倒是什么都說了,但龍啊術法啊之類的東西我也不清楚,所以只能放他出去,看樣子這件事還得他自己解決。但那孩子……翻個窗還會蹭破手,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江陵城主點點頭,不多說什么,把他推去了車內,自己駕車往回走:“我會派人跟著他,你不用太擔心。”江陵城主在沙場上長大,是實打實經歷過腥風血雨的人,一貫不相信鬼神。但他對花玨這個小神棍的態度一向如此,不管他究竟在鼓搗什么東西,人沒事總之是最好的。身后的人在車內換著衣服,衣物發出窸窣摩擦的聲響,他忽而聽見自己的賬房先生補充了一句:“除了這件事,小花兒近來還有些奇怪……我也說不太清。”桑先生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場景,在他遞出膏藥,跟花玨說明之后,花玨臉上的神情不是感激,也不是欣喜,而是……某種強烈的不安與憂慮。“我有這么嚇人么?還是穿幫了?”他琢磨著,把當時說過的話再拎出來審視了一番:“祛除病痛,藥到病除……”最終,年方而立的他得出一個結論:“唉,現在年紀大了,我真是搞不懂現在這些年輕人了……”第22章術-渡龍(捉蟲)花玨按著自己的傷口,舉著那把小破傘,在大雨中毫無目的地奔走。他手上的傷已經不痛了,果然如同他剛剛寫的那張符咒一樣,藥到病除。判官筆再一次證實了它的可靠性。他不常雇馬車,可也曉得狗皮膏藥是那些江湖郎中的東西,藥房里能不能弄到都是難事。而馬車夫偏巧就在他用了那張符之后,雪中送炭一般地將藥送去了他手中。如同凡人命數有千百種,只要花玨用這支筆寫上自己的愿望,它便會在那千絲萬縷的暗線中尋到契合他心意的那條線,將它引到花玨面前。花玨捏著那支筆,仿佛它是個燙手山芋似的,拿捏不定要不要隨便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將它丟了。他膽小,對這樣的力量心懷畏懼,就像同他始終敬畏天道一般。沒有人比算命先生這一行的人更了解旦夕禍福——即便是最簡單的符咒,也要用朱砂作引,朱砂辟邪是一,第二則是因為丹色近血,可以視作人血的替代物。而范圍更大、用途更復雜的符咒,則需要完全新鮮的血液作為祭品。他手里的是判官筆,動用這種逆改陰陽的東西的代價是什么?他有點不敢想。他已經用過幾次這支筆寫下的符咒了。花玨見過太多這樣的事,修建橋梁,有人會生祭童男童女,將他們釘死在橋墩子地下,作為向蒼天求禱平安的代價,某些邪|教為了作法,會生生坑殺數千人性命。人的貪欲永無止境,即便是花玨自己,也不能保證自己全無貪念,可以視判官筆的作用為無物。旁人有旁人的貪欲,他也有他的。他想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地活下去,作為偏陰命,他自小便度過了躲在床頭的燈光中瑟瑟發抖,與各類恐怖兇悍的鬼影對峙的漫長年月,也度過了纏綿病榻,連眨一下眼睛都會帶來刀割般的劇痛的年月。按命理學的說法,他這樣每年到頭來命里都有四五個大劫的人,不該存在于這個世上。這可真難,他想著。花玨幾步踏入沒及膝蓋的水中,盡力趟著水,四處尋覓玄龍的蹤影。他張口想要呼喚那條龍的額名字,但此刻他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全啞,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花玨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剛見到玄龍的那一天,他扶墻站在漲水的江灘邊,渾身被水澆得濕透,除了冷還是冷。此時他身邊沒有一個人,花大寶也不在。他打著抖,一寸一寸地在荷花蕩中尋覓著微小的痕跡,集中精神去聽,有沒有玄龍的聲音。荷花蕩其實是一大片蘆葦濕地,高過頭的、枯敗的蘆葦叢密密麻麻地占據著人的視線,花玨身上被鋒利的葉片邊緣割了好幾道傷口,腳心也被一塊藏在水中的碎石劃破了。血滴滴答答地落入水中,很快便被沖淡成近于無的影子。突然,花玨聽見一聲沉重兇狠的長嘯,從他前面的某個地方傳了出來,比狼嘯更森然,比虎嘯更威猛。這種聲音他從沒聽過,但此刻,他卻鬼使神差地聽出了那聲嘶吼中的意思,是在叫他快走。玄龍在命令他走。花玨沒走,他飛快地撥開面前的蘆葦叢,往那個方向沖過去。就在他感覺快要接近目的地的時候,他陡然聽見了兩個人的對話聲:“怎么還沒死?”“這么大的東西,怎么也得要些時間罷,慢慢拖死就好。”花玨心頭一驚,生生停下腳步,慢慢繞著圈子躲去了那兩人背后的方向,跟著悄悄撥開一個縫隙,往里面看著。兩個穿著道衣的人背對他,其中一人手里拿了個漆黑的木杖,狠狠地打著地上某個東西的頭。花玨睜大眼睛仔細望過去,覺得牙一酸,差點便要控制不住地沖了出去。玄龍被他們釘在地上,頭、腹、尾、爪各處插著半尺長的鐵釘,每根釘子上面串著寸許厚的符紙。龍血染紅了半個葦葉傾倒的水塘。那雙白骨蛋一樣的眼睛毫無光澤,玄龍脊背裂開,露出里面黑紅色的血rou。扒皮抽筋,也不過如此。花玨氣得幾乎站不穩,他張張嘴巴,只能發出無聲的喘氣聲,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清楚自己手無寸鐵,又重病在身,并沒有什么人可以來幫扶他,他只能等,等那些人放下戒心的時候摸過去把那些釘子拔了,再將希望寄托在玄龍身上,希望他還有力氣和他一起反抗這些邪道士。但他氣血翻涌上頭,雙眼發紅,冷靜不下來,看到這樣的場景讓他幾乎崩潰。玄龍曾與他朝夕相對,曾經救過他的命,花玨這一眼便可看得到盡頭的一生如同一潭平緩流動的深水,把所有人圈在離他遠遠的岸邊,就像桑先生,他永遠不會告訴他有關自己年少時帶著蒼色的戀慕,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