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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滑稽的感覺。這張邀請,是英國駐上海領事委人送過來的,又是以北洋軍閥的名義發出的。一方是居心叵測的列強,一個是虎視眈眈的舊軍閥,他們竟然曉以大義,坐邀天下英豪。難道還準備聚集一批人一塊指點江山,觥籌交錯利益交換間,就這樣把中國給瓜分干凈嗎?許寧心中冷笑,卻沒有扔掉邀請函。只是他冷冷的目光,似乎隨時都會透過這張函,把藏在后頭的人撕裂。“許先生似乎很不開心?”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嘆。許寧回頭,看到那位身姿清雋的女性,金碧輝。“金小姐。”許寧蹙眉,“你找我有何事?”自從那日隨紅鸞來探訪過后,這位所謂女留學生一直沒有出現。許寧沒有想到,她會在今日再度出現在自己面前。可他心中又冥冥有種預感,就是因為是今日,她才會出現。金碧輝望著他的眼睛,好像在打量一個令人稀奇的物件。許寧不喜歡這種目光,不由錯開去,卻聽見她一聲輕笑。“聽說許先生一直在查一件舊事。”她說,“或許我這里,有一些你想要的消息。”許寧抬眸,緊緊盯著她。來了。他心道,一種前所未有的彷徨,壓上他的心頭。……“息呂呂呂!”傳令兵勒馬,停在行軍隊伍之前。“將軍吩咐,原地休整!不準引明火!”沉默的、軍紀嚴明的士兵們,聽到命令后便就地安營扎寨,準備過夜。他們此時離武漢還有一百多里,加急一夜之間就可以趕到,可不知為何將軍卻下了休整的命令。段正歧站在營帳內,外著頭頂夜空紛紛揚揚飄下的大雪。情況很不對,他蹙眉。從昨日開始,他就再沒有收到后方送來的消息。今日這一路來,更是半點人煙都沒遇到,平順得有些詭異。他有了懷疑,便下令休整,心中卻在盤桓著自己的主意。然而,意外總發生得猝不及防。原地休整還沒多久,隊伍前方突然傳來sao動,接著便聽見士兵呵斥的聲音。段正歧聽著外邊傳來的異響,太陽xue突突跳動。他不顧勸阻,翻身出賬。遠處,是重重山巒黑龍起伏的陰影,頭頂,是寒涼入心凍徹骨髓的飛雪。段正歧望著沖入隊伍中的不速之客,眸如點漆,深不見底。是你。☆、第82章金金。女真族語言中的愛新覺羅,在漢語中有金族的意思。所以很多愛新覺羅族人化名漢姓的時候,都會沿用金這一姓氏。“先生或許知道,當年你的母親在外行走時,用是金敏這個名字。不知這個金,是哪個金呢?”許寧瞳孔一縮,他知道自己母親的名字。牌位上寫的是許金氏,他父親有幾次也曾喚過“敏敏”這個名字。但是許寧從未將母親的這個“金”氏,往特殊意義的方向考量過,便是他的父親也從未提起。現在,金碧輝提起這件事,讓許寧的心猶如被揪了一把。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對面那個不知底細的女子。誰知金碧輝只是一笑而過,卻又談起了另外一件事。“聽說先生在金陵建了好幾家孤老所和慈幼堂,還辦了公立的學校供這些孩子們讀書。我看先生的作為就知道——”她漆黑的宛若夜色的眸子望了過來,“先生占據金陵,不是想圖一時一刻之便利。你是真真切切在為這座城和生活在這城里的人們著想。”“先生可真是一個好人。”她笑道,“不僅為這一城一池謀劃,還時時刻刻為天下擔憂。恐怕繼孫文之后,你算是頭一個這么不顧己地為‘民主共和’謀劃的人了。”她說這話時像是在恭維,可是仔細一聽又隱含著一絲極難察覺的嘲諷。“你錯了。”許寧看向她。“首先,我并不是好人。其次,為百姓為家國奔走的人,時時都有,遍地都是,不只是我獨一個。”“哦?”金碧輝不置可否地道,“所以你也要效仿他們拋頭顱灑熱血,為所謂的民主共和獻出你的性命?”這一次,她的不屑是真正地暴露出來,甚至都不樂意去隱藏。“你要建你的共和,可清楚它是什么模樣?”她問,“更別說那所謂的‘民主’,誰能說清它究竟是個什么玩意。它是方是圓,或長或短,你們又能瞧見了?要我說,這權力總歸是掌握在人手中。無論是民主選出的總統,還是獨(裁)選出的皇帝,是洋人的議會,還是朝廷的內閣。他們都是人,也都是由人掌控的力量。這個力量,叫做權勢。”她的眸光中流露出遠非一般女性所具有的野心和欲(望)。“所以說,先生,你所為之拼搏的民主共和,說來也不過是有權人手心的玩具。歸根到底,一個國家如何運轉,還是由少數的人說了算。一群人建立的民主,也不過是那一群人手中的棋子而已。既然這樣,你又為何要把權柄送到別的人手中去呢?”許寧眼眸微微晃動,定定看著她。“你想說什么?”“我想說的先生還不明白嗎?”金碧輝巧笑道,“先生,你與其結一群根本不知根知底的沒用盟友,不如另外選一個好的前程。”她的眼中帶著癡狂,“你的血脈天生就賦予了你權力,給了你選擇的機會。你應該遵從身體中流淌的高貴血液,為帝國奉獻你的身心!你有力量有計謀,現在也有了名望。只要你登高一呼,就可以給我們古老的家族帶來重新崛起的希望,然后——”“然后再出一個葉赫那拉氏?再培養一個賣國求榮的帝后,或者養一群是只知道躺著吮吸民脂民膏,卻毫無作為的所謂天潢貴胄?把這個國家掏的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偌大的枯骨?”許寧打斷了她,冷笑道:“你若要我建立一個這樣的‘希望’,還不如讓我斷子絕孫,徹底絕了這名為‘高貴血脈’的禍患。”金碧輝的笑容戛然而止。她看著許寧的目光變得冷冰冰,又充滿遺憾。“真是可惜。”她說:“我本欣賞你的才智,沒想到你卻這么迂腐懦弱,不知道為真正的尊嚴真正的榮譽,付出生命!”“我也很可惜。”許寧說,“紅鸞第一次帶朋友回來,卻又要失去這個朋友了。”金碧輝笑了,表情古怪道:“你要殺我?你能殺得了人?”她看著許寧掏出槍,卻不信他會開槍。“我說過,我,不是一個好人。”許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