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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鄉試這天。 暮春的天氣很怡人,很早,他和顧玠換了新衣裳,由家仆陪著,坐著轎子去了金陵的貢院。 他們到的時候,天才蒙蒙亮,許多外地過來趕考的窮酸秀才們,住不起客棧的,都在貢院外面的石階上打地鋪,鼾聲此起彼伏,同時,也時不時傳出不太好聞的味道,惹的生性潔癖的貴家公子嫌棄地掩住口鼻,飛快擠到前面去了。 “顧兄、姜兄,我和秦兄靜候佳音。”送到地方,鄭景拍拍二人的肩頭,說幾句吉利的話,就離開了。 姜琬點點頭,正要入場,忽然被維持考場秩序的童仆們給攔住了:“考官尚未入場,你等稍候。” “哦。”他們趕快閃到一旁,就見遠處燈光挑起,兩頂小轎徐徐而來。 姜琬想,那里面坐著的,大約就是考官了。 他知道,在南朝,鄉試由中央直接派大員主持,按照慣例是兩人,一個正主考,一個副主考,這二人的人選,必須是經由翰林院出身的科甲人員,熟諳八股文章詩賦策論之類的,才有資格被欽派。 而一旦他們被點了考官,從出京到地方,所到之處,轎子、驛站、寓所門前都要張貼“回避”二字,不能隨便見客,到了地方,連地方官員都不能見,也不允許書信往來,以防暗通關節,勾連做出舞弊的事情來。 除了正、副主考官以外,還要選出地方的進士舉人出身的府、州、縣官,叫做同考官,亦稱“房官”,入闈之后,他們一起進入考場,不過是住在“內簾”,大約是貢院后面的專門的地方,是專管試題和閱卷的,他們不能接觸主考官,亦不能同不相干的人交流,一步一步都設定防止作弊,可謂非常嚴密了。 這么看來,古代的科舉考試在公正方面,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進場啦——”又等了大約半個時辰不到,天光漸亮之際,應試的秀才、監生們,才被允許進場。 入場的程序和之前的科考是一樣的,取號、搜身,入號,井井有序,不忙不亂。 姜琬進去后,瞧著手中的號,默默祈禱,希望這次也是個好位置,離那恭桶的地方遠點,再遠點…… 好,很好。 找到自己的位子時,姜琬差一點兒跪下來感謝天地,這次,他依然是前頭很好的位子,望著距離,就算夜里,也應該不會被便溺味兒熏的睡不著覺。 姜琬精神抖擻地坐下去,再檢查一遍考籃,把要用的東西擱在最外面,然后閉目養神。 流程上,鄉試一共考三場,三天兩夜,考生需在號舍里過兩個晚上,和之前的縣試一樣,他經歷過的。 在這三場考試中,頭場考八股文,第二場考策論,最后詩賦、經義,大框架是死死板板的,多少年不變。 清一代考科舉屢次不中的吳敬梓在中借王冕之口控訴科舉:“這個法卻定得不好,把那文、行、出、處,都看得輕了。” 不過姜琬倒覺得這個法子,對于他這個穿越過去不久的人來說,挺好的,只要死死記住科舉文章、詩賦的框架,然后拿東西往里面塞就行了,若要是真的靈活起來,他自認為古代土著的智慧和見識,分分鐘可能秒殺了他。 這和他上輩子對古人的看法有些不一樣。 第54章 鄉試(下) 頭場照例是八股文打頭陣的,四書五經文, 嚴格遵循“代圣人立言”, 這一意旨, 文中的思想、語言和思維邏輯方式, 都必須假托代擬孔孟的思想和文風,不能越儒家思想的雷池半步,一旦違于此,就是離經叛道, “文理荒謬”的廢料了。 比如宋代的柳永, 一不小心在科舉的時候弄了些風月詞匯,結果一輩子就“奉旨填詞”去了。是幸還是不幸姑且不論,只是在科舉這條路上, 他是沒門兒了。 頭一場最不好寫, 也最重要, 如果頭場文章就被刷掉了,那么第二場、第三場的試卷就不用看了。不過也不是說第二、三場就不重要,就算頭場文章寫的遠遠把別人甩在后面,但是接下來的兩場出了問題,同樣可能會落榜。 姜琬記得有次在北京博物館展出的清朝末年的鄉試墨卷, 原件均鐫刻付印, 其中有落榜考生的卷子,文后有閱卷考官的評語:此卷擬取前列, 故首三藝均已付刻, 因二、三場太草率, 故抑之。 大概意思就是第一場考的好,但是第二、三場沒有寫好,所以不錄取他了。 聽起來很殘酷的。 稍稍想了一會兒這些,姜琬給了自己點兒壓力,飽沾筆墨,開始在草稿紙上構思起來。 …… 次日上午,姜琬終于磨出一篇“代圣人立言”的八股文章來,他在心中默讀數遍,自己覺得差強人意后,才認真地謄寫到試卷上。 一氣寫完,姜琬大大地松懈下來,這次,如果不出意外,他還是有那么考中的七、八成把握的。 考完之后,這天,照例還是宿在號舍之內的,因為參加鄉試的都是已經有功名的秀才,所以比起縣試來,考官和考場的服務都更客氣一些,在飲食和茶點的供應上,各種的服務上,夠大方也夠精細,總之,對姜琬來說,這次,比第一次參加科舉考試,舒暢很多。 當然,這個的前提是他比較順利地考完了第一場,如果開場的文章沒做出來,此刻,他恐怕要如坐針氈,狀如瘋癲了。 號舍中,他已經看見幾名這場文章沒做出來的秀才,交完試卷,把頭埋到被子里,哭的肩膀抖個不停,非常之痛心和絕望,他看了都覺得心酸不已。 …… 但凡第一場考下來的,第二、三場折戟的不多,姜琬也一樣,所以接下來的兩天,每天一場,他都應付的游刃有余,不算很費力地就考完了。 從考場出來的一刻,他昂首闊步——本菇涼,啊,呸,老子這次又是一條好漢啊,為自己鼓掌! “你說,閱卷的考官不會作弊吧?”后面有人三三兩兩地小聲嘀咕,落入姜琬的耳中,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不是有謄錄人員嗎?不會不會。”另外一名考生隨后道。 不會,怎么會,姜琬也跟著在心里道。 科舉考試中,考生的卷子用墨筆書寫,通常叫做墨卷,朝廷為了防止閱卷人員以筆跡判斷熟人的卷子而勾連作弊,所以收上去試卷后,特地用朱筆照著謄錄一遍再拿給閱卷的官員,所以他們看到的都是同一種字體的,通常叫做朱卷的那種,這么說來,靠辨認字體打通作弊關節的可能性,沒有,絕對沒有。 “姜兄,怎么樣?怎么樣?”才走出貢院的大門,迎面就被鄭景和秦真抱了個滿懷。 “還行。”姜琬道:“回去細說。” 四下眺望半天,沒看到顧玠,他問:“顧表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