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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猶豫,忽然聽見殿門處傳來了一個溫和而熟悉的聲音:“陸校尉快進來吧,皇上正等著您呢。” 陸炳忙拱手道:“還請黃公公帶路。” 黃錦側身一讓,將陸炳讓了進去。皇上休息的寢宮由于面積過大,前殿和外面的溫度相差無幾,黃錦帶著陸炳往一旁的暖閣走去,還沒到時,就聽見里面有人沉聲道:“夜如其何?” 陸炳和黃錦都停了下來,陸炳行禮過后,兩個宮女掀開簾子,嘉靖帝朱厚熜從里面緩步走了出來。他里面穿著純白色絹衣,外面披著一件黃素綾大袖道袍。他的臉色依然有些青白,身材卻不再像小時候那么單薄了。從即位到如今五年時間過去,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略帶青澀的沉默的十四歲少年,他狹長而微微上揚的眼角讓他看上去比他十九歲的年齡大了兩三歲,頗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接連經歷了父喪、即皇帝位、還有“大禮儀”的他已經牢牢地坐穩了龍椅,再也不受那些朝臣掣肘,這勝利來之不易,如今朱厚熜臉上那堅若冰霜的冷漠就是最好的證明。 隨著他不斷走近,陸炳感到自己周遭的空氣似乎有些凝固,宮人們的頭也垂的更低了,然而就在朱厚熜俯身扶起陸炳的那一瞬間,他的聲音卻仿佛變得柔軟了:“起來,我剛才問你的話,你怎么不回答啊?” 第61章 黃錦揮了揮手, 周圍的人都退了出去。陸炳站起身來,道:“皇上您問的是‘夜如其何?’” 朱厚熜點了點頭, 陸炳往外看了一眼, 朗聲道:“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朱厚熜旁若無人的繼續往前走著, 一邊走,一邊接過陸炳的話,繼續道:“君子至止, 鸞聲將將……夜如何其?夜未艾, 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鸞聲噦噦……黃伴,會試應該考完了吧?” 黃錦點頭道:“回皇上, 今天二月十五,是最后一場。” 眼看朱厚熜就要走到那扇寒冷的殿門處去了, 黃錦趕忙上前替他把那袍子穿好系上, 朱厚熜站在殿門處看著外面一點點昏黃的燈火,還有漢白玉欄桿上明月投下的片片清輝,回頭對陸炳道:“記得以前袁長史發問的時候, 每次你總是答的很準,很對,只是……” 幾乎是從出生以來就朝夕相伴養成的默契讓陸炳很清楚朱厚熜在想什么,他微微笑了笑, 沒有說話, 朱厚熜自己低聲說道:“”只不過有時候林蓁那些奇談怪論更有趣些。” 陸炳臉上仍帶著笑意, 道:“維岳年少聰慧,才華橫溢,論起文章詩書,我哪里比得了他呢?” 朱厚熜轉過身,又往暖閣這邊走了回來,對陸炳道:“你有你的長處,他有他的長處,聽黃錦說你想去考武舉,有這么回事嗎?” 陸炳道:“是啊,陛下您雖然賞了我父親錦衣衛千戶,又賞了我這錦衣衛校尉的官職,我父子感激不盡,但這功名總還是自己掙來的更踏實些。況且我年紀輕輕,怎能只想著受您的賞賜還有父輩的蔭蔽而不知道回報呢?” 朱厚熜點點頭,帶著身后兩人進了暖閣,道:“你說的有道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無論是查閱什么典籍,還是要請教習,盡管告訴朕。對了……” 他聲音又低了幾分,問道:“楊一清進京之后,都有些什么人去拜訪過他?” 陸炳回道:“去拜訪他的人并不多,席書席大人去過,與他同去的是方獻夫,除此之外,還有周倫、許贊……” 陸炳又列舉了幾個官員的名字,然后將他們大約是何時到訪,大概待了多久都一一說了一遍。朱厚熜靜靜聽著,待他說完,便問道:“張璁和桂萼都沒有去過嗎?” 陸炳搖頭道:“他二人平日一直都在自己的宅邸之中,極少與其他臣子來往。” 朱厚熜聽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又問道:“那個嚴嵩最近在做什么?” 提到嚴嵩的時候,陸炳的語氣緩和了些,道:“他一直不曾將家眷接到京中,自己在國子監附近租了個小院子,每日大部分時間在國子監教導諸生……他對同僚恭恭敬敬,和其他官員的關系倒是頗為融洽,平日里常常吟詩作賦,與費宏、賈詠他們多有唱和,那些老臣對他也不像對張璁他們那么排斥……” 朱厚熜聽的認真,聽后自言自語的道:“河上公為做注的時候寫過:‘蕓蕓者,華葉盛也。’枝繁葉茂,不過一時之境,秋天一到,蔥蔥綠葉大多會凋零。他還寫道:‘根安靜柔弱,謙卑處下,故不復死也。是謂復命。復命使不死,乃道之所常行也。’我看這嚴嵩,倒是個可用之才。” 陸炳只負責陳述事實,事實說完了之后,他往往就不再發表意見了。不過今天他難得的輕輕“嗯”了一聲。 在別人眼里,他陸炳雖然是皇帝的發小,安陸州帶來的心腹,但一則明朝一向重文輕武,二來他年紀還輕,平日里大部分大臣不知道他的能耐,也都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只有嚴嵩,身為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每次見了他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都禮遇有加,對他畢恭畢敬。 他哪里知道,這一來是因為嚴嵩見他氣宇軒昂,舉止風度都與眾不同,打心眼里覺得他是個人才,和那些只靠爹娘的錦衣衛子弟絕不可同日而語。第二個原因,卻是因為在來北京之前,嚴世藩一改往日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鄭重其事的告訴嚴嵩:“爹,我先前說的話您都可以不聽,但我這一句忠告您一定要牢牢記住:此次進京之后,有兩個人您一定要用心交好,一個叫做夏言,他也是咱們江西人,您可以利用同鄉之便和他多多來往,另一個叫做陸炳,他如今年紀不大,但將來卻對咱們大有幫助。總而言之,對夏言您要表面親熱,心里提防;而對陸炳嘛,您可一定要不遺余力的結交!” 嚴嵩心里奇怪,道:“夏言夏公瑾是正德十二年丁丑科的進士,他是貴溪人,我略有些耳聞。可你所說的這個陸炳……為父卻從沒聽過,他到底是誰?” 嚴世藩一笑,道:“爹,你兒子我通曉天下之事,我不妨告訴你,十年之后這天下最有才的三個人,就是我嚴世藩、陸炳,還有一個叫楊博的人。這楊博嘛,還要幾年才能考中進士,你先不用管他。可是陸炳將來會掌管錦衣衛,皇上將來許多事情都要靠他去做……咱們嚴家的成敗握在他的手上,您千萬不要因為他年輕就輕視他!” 嚴嵩雖然也曾經覺得嚴世藩經常語出荒誕,且偷偷替自己送上奏章,把自己送到了這個是非之地,攪進了旋渦爭斗之中,但是,他對自己這個兒子的聰明程度卻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甚至有時候覺得這個孩子確實有點“未卜先知”的本事。因此,他來到京城之后,小心的打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