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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手抖了一下,又想起來張晨說他已經(jīng)回國了,那就不是他了。我想如果早些時候,我剛開始在賓館里沒日沒夜玩兒消消樂的時候,張晨如果打電話說要見我,我一定做不到多從容淡定,我或許會像個瘋子一樣,用最狠毒的話語來彰顯自身的無能,說真的,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會干出什么事來。幸好我從那個階段里走出來了,我有了屬于自己的新的生活,除了不能實現(xiàn)高貴的人生理想外,一切都很好。我把張晨拋出到腦海里,接到了電話覆在耳畔,我聽到了特別熟悉的聲音:“陳和平,你跟哪兒呢?我正在買機票,你在哪個城市,我就去哪個城市見你,咱哥倆多少年沒喝酒了。”我的眼眶一熱,強行抹了一把臉,笑著罵他:“喲,王胖子,美國混不下去了,這是要回國了?”“滾吧,”王胖子罵了我一句,絲毫不避諱地說,“這不剛閑下來,想回國看你怎么樣,結果你倒好,直接解甲歸田了,我這怕你想不開,只能過來給你個厚實的胸膛了。”“我在溫市呢,已經(jīng)安定下來,過得還行,你準備買幾號的機票,帶你老婆么?”“不帶,孩子還小呢,離不開孩子她媽,等會兒我買到了機票再給你發(fā)消息,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兒的,就提前備著吧。”“成,我等你。”“別太激動,你這嗓子都啞了,不是哭了吧?”“哪兒能啊,就屋子里溫度太高,有點上火了。”“行,我掛了,回頭再聯(lián)系。”我也掛斷了電話,感覺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多少年了,打那時候王胖子出國,一晃十來年都過去了,早年是沒工夫出國看他,他也不能輕易回來,到后來是身上有公職,更不能出去了。原以為還要過很久之后,才能見到他,沒想到幾天之后,就能重逢了。為了招待王胖子,我仔細研究了一圈溫市好吃的好玩兒的景點,自己的房子實在太小,等他把飛機航班發(fā)過來,就提前在本市最好的酒店里留了房間,王胖子加了我微信,每天沉迷給我過去的微信點贊。我那微信不知道荒蕪多少年了,王胖子表示信息太少,點贊不夠過癮,我哭笑不得,只好在又煮火鍋的時候拍了個火鍋的圖片,也沒加濾鏡,直接分享了朋友圈,王胖子給秒贊了一下。王胖子動作再快,也沒有趕上新年,今年依舊是一個人過,張晨倒是還打了個電話,說了四個字,過年快樂,我也回了一句過年快樂,他就立馬掛了電話——我猜他被我掛電話掛出了心理陰影,也想叫我跟他一樣不痛快。但他現(xiàn)在沒那本事讓我不痛快了,我買了紅底金字的對聯(lián),正想回家去取膠帶,鄰居的大爺大媽卻送過來半碗漿糊來。這個小區(qū)大多是職工養(yǎng)老房,我一開始和鄰居不怎么熟悉,后來有一天在樓底下看大媽一個人拎著個十斤大米,有點艱難,就忍不住湊過去幫了忙,結果上了樓,才發(fā)現(xiàn)是對面的鄰居,一來二去,到底能說上話了。大爺大媽弄了一大碗漿糊,還剩下小半碗,我謝過了老人家,開始在對聯(lián)的后面涂漿糊。這一涂,又忍不住想起了爺爺,我爺爺當了幾十年教師和校長,寫得一手好字,倒不是多龍飛鳳舞,而是很“穩(wěn)”,每一筆都帶著濃郁的書香。他提著筆寫著大字,叫我給他弄漿糊,漿糊要用棒子攪均勻了,我干了一會兒,卻覺得手酸了,不想再弄。爺爺用厚實的手拍一下我的后腦勺,笑罵說:“你這孩子,玩兒你的去吧。”我笑著答應了,開了門,噠噠噠地向下走,屋子里的暖氣很快被樓道里的冷風吹走,我越跑越快,心中帶著小小的喜悅。等跑到了樓下,就看見張晨站在單元門口,跺著腳,仰著下巴,特頤氣指使的范兒說:“你可算下來了。”“咱不是約的十點鐘么,你著什么急,再說你到了,怎么不上樓啊。”“我啊,我忘了你家單元門號了。”張晨這么說,我也沒細想,抓著他的手,就同他買炮仗去了。我笑著搖了搖頭,品了品記憶中的快活時光,用棒子攪了攪江湖,抹在了對聯(lián)的背面,一層又一層,涂得厚厚實實的。我已經(jīng)長得很高了,但還是要拿個小凳子,才能夠得到上,貼完了春聯(lián),身上還冒了一層細細的汗,我擦了擦額頭,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就偏過頭看了一眼樓道,樓道空空的,許是我太多疑了。我把小板凳挪到了房間里,開了電視,坐在沙發(fā)上捏餃子,面是早就和好的,餃子餡上面灑著一層油光,按理應該站著包餃子,但我實在犯懶,就這么坐著捏,如果一個人分量還不太多,我惦記著過幾天王胖子過來,索性多捏了一些。餃子下了鍋,我低頭翻出手機,回了幾個店里員工的短信,微信塞滿了祝福,我開了群發(fā)助手,特地把張晨勾掉了,按下了祝福,推出界面后才發(fā)現(xiàn)朋友圈有個紅色的數(shù)字23,點開之后,想起來那天發(fā)朋友圈的照片,果然有很多的贊和評論。張晨也寫了個留言,但提示的是已刪除,我權當沒看見了。我做了四菜一湯,分量不大,擺好了盤又發(fā)了朋友圈,拿筷子就著熱鬧的春晚夾了吃。供暖公司許是過年心情太好,今晚的暖氣給得實在足,身上的衣服很快就穿不住,我特地換了紅色的線衣線褲,薄薄遠不如家居服厚實,當窩在床里撥手機的時候,才恍然發(fā)覺,我竟然又老了一歲。人生最好的年華就這么跌宕起伏地過去了。但嘆息也只有一瞬,我開了直播間,隨便找了個女主播,聽她彈鋼琴,聽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好聽,或許是耳朵養(yǎng)刁了。我關了界面,開了消消樂,新出的十關又輕易地破了,下的新游戲卻懶得動彈,手指挪了挪,挪到了微信,點進了朋友圈,略略刷新一下,又看到了張晨的頭像。他分享了一張照片——石墩子上蓋著一層厚厚的雪,旁邊散落著幾瓶洋酒,配字是四個字“我很想你”。那石墩子我再熟悉不過,就是景山公園門口的。小的時候,我們大晚上的不睡覺,溜到門口,看票的大爺挨個摸摸我們的頭,把我們放進去,告訴我們玩兒半個鐘頭就要出來。我們蹲在石墩子旁邊彈玻璃球,他白白凈凈的手指染上了灰,卻一點也不嫌棄,挪來挪去,有時候還會撞到我的腦門。他說:“陳和平,你幼不幼稚?”我反駁他說:“都知道幼稚了,你還跟我玩兒?”我們玩兒夠了,手拉著手邁過高高的門檻兒,景山公園有那么多鬼故事,都不帶害怕的。第59章我看著這張照片,彎起了嘴角笑了笑,倘若時光回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