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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燒餅是剛出爐的,香氣瞬間彌漫了整間屋子,戴黎民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轉身走到床邊坐下來,他搭訕著去掀對方的衣襟。肋下那一腳真是踢狠了,那一片紅已經轉為青紫,隱隱的像是還有些腫。雖然唐安琪現在能吃能喝,可是始終還是偏瘦,不比當年那樣骨rou停勻。戴黎民試探著用手指去摸傷處,就見他有一根肋骨似乎是略略的有些歪,大概是被打斷之后,沒有接好。“唉……”他誠心誠意的說道:“我不是人。”然后他起身走去洗了雙手,然后把雞rou一條條撕下來夾到燒餅里。這回把燒餅送到唐安琪面前,他低聲下氣的陪了笑臉:“寶貝兒,一天沒吃飯了,來個燒餅吧。”唐安琪垂著頭,一言不發。戴黎民心虛的接著哄道:“寶貝兒,我錯了,我是個畜生,對不起你。你先吃飯,吃飽之后我隨你打,讓你出氣,好不好?”唐安琪一扭身躺了下去,閉上眼睛要睡了。唐安琪不餓。不是賭氣絕食,是真的不餓,完全沒有食欲。戴黎民的討好哀求聲變得越來越模糊,他不知不覺的睡著了。一覺醒來,是個晴天。戴黎民已經把跑空襲所需的干糧水壺全部預備好,桌上又擺了一大碗熱湯面,面條上赫然兩塊油炸排骨。唐安琪一聲不吭的起床洗漱,這回戴黎民不由分說把他推到桌前坐下。用勺子舀起一點面湯吹涼,他直接喂給唐安琪喝。唐安琪沉著臉喝了一口,嘗不出滋味來,就覺得是溫吞吞的一口湯,仿佛還帶著一點怪味道。勉強咽了兩次,他起身走出門去,把那口湯吐掉了。這一天,戴黎民和唐安琪是在防空洞里度過的。唐安琪連熱湯面都不肯吃,袋子里的硬燒餅就更不會碰了。傍晚時分兩人回了家,戴黎民給他沖了一杯代乳粉,可是他只喝了兩口水。這一夜過后,又是晴天,百姓自然免不了去防空洞打發光陰。及至到了傍晚,警報解除,戴黎民和唐安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可是有些發慌:“安琪,你別這樣行不行?有仇報仇,你要是生氣你打我一頓,別不吃飯啊!”唐安琪將近三天不曾進食,這時走起路來,腳步就有些發飄:“我不餓。”戴黎民實在想不出還能給唐安琪弄點什么吃——平時對方中意的美食都擺出來了,怎么擺上去的,怎么收下來,唐安琪是一口都不動。到家之后,戴黎民擰了一把毛巾,給唐安琪擦凈滿身的汗。唐安琪穿著褲衩上了床,腰腹那里薄薄的只剩骨骼,后背顯出了脊柱的形狀,唯一一點rou,是長在了面頰上。戴黎民看他瘦的像個鬼似的,心里難過極了。自己打水擦了全身,他順便又刮了刮臉。把自己收拾利索了,他吹燈上床,把唐安琪扳過來摟到了懷里。“不該怪他的。”他心里想:“自己又不是剛到重慶,轟炸時的情景,難道還不知道嗎?人到了那個時候,什么反應什么模樣都有,有傻大膽不在乎的,也有發神經拉褲子的,甚至還有嚇瘋了的。安琪當時一看房塌了,自己晚上該回去可又沒回去,興許也就嚇得糊涂起來。”探頭在唐安琪的嘴唇上啄了一下,他輕聲說道:“我知道錯了,寶貝兒,饒我這一回吧。”在窗外射入的月光中,他抬手撫摸了唐安琪的短發:“你要是餓死了,讓我怎么活?”唐安琪低聲答道:“我聽說長途汽車不通,我以為你總要等到通車之后才能回來。”然后不等戴黎民回答,他繼續說道:“我并不是心里沒有你,我在廢墟上等了一夜,第二天真是沒主意了,正好錢小姐來找我,我才跟著她上了山。我忘了托人給你留個消息,這的確是我不對,我忘了,真忘了。”黑暗中,他的聲音低而清晰:“那天你來找我的時候,我也真是正要下山去。我想第一班長途汽車至少也要中午才能到站,所以我沒趕時間。”說到這里,他坐了起來,背對著戴黎民說道:“我這些話,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活了這二三十年,除了父母之外,我對得起任何人。你要是覺得我這人不夠意思,那咱們兩個可以分開,存款一人一半。我不強求你,更不占你便宜。正所謂好聚好散,咱倆聚得不大好,散的時候就體面點吧。”戴黎民一挺身也坐了起來:“安琪,你胡說八道什么呢?”唐安琪側面看著像個紙片人,顯得腦袋特別圓特別重,垂下去就抬不起來:“苦一點累一點,我都能忍受,可是我扛不住打。那年在牢里,我被打怕了,而且現在體格也不好,就算心里不怕,身上也挺不住。”戴黎民在他身邊默然片刻,最后抬手攬住他的肩膀,扭頭吻了吻他的頭發:“安琪,別說了,我心里都明白了。你原諒我這一回,我將來再也不打你了,一指頭都不動。”戴黎民整夜摟著唐安琪,偶爾親親他的額頭臉蛋。唐安琪躺在他的懷里,先是無聲無息,后來呼吸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想必是入睡了。戴黎民暗嘆幾聲,心想本來一切都很好,對吵兩句也是常有的事情,全怪自己那一腳——那一腳踢出去的時候,自己真是帶了泄憤的意思。要放先前,他肯定不敢——不舍得,也不敢。現在兩人把日子過久了,他不由自主的就學了村里漢子的做派。手掌滑過唐安琪那瘦骨嶙峋的后背,他很心疼,只怕唐安琪快要餓死。一夜過后,唐安琪和戴黎民算是和了好。唐安琪手上還保留著幾樣化妝品和半罐子糖果,這時眼看天色陰霾,便放心大膽的和戴黎民共同出門。這回在集市攤子上喝了半碗豆花,他預備把自己這點東西盡數賣掉。戴黎民陪他到了中午,天上飄起了雨絲。唐安琪撐起雨傘,然后扭頭對戴黎民說道:“你去面館占個座位,要兩大碗面,我留下來再等一等。”戴黎民說道:“就剩一瓶雪花膏,今天別賣了。好容易沒有空襲,咱們也回家歇著去!”唐安琪不聽他的,一定要留下來再試試運氣。戴黎民沒奈何,只得起身走向面館——說是面館,其實是四根木桿撐起的棚子,八面來風,只能遮陽而已。連天轟炸,面館老板一家始終沒能把房子重建起來,只得如此先對付著。戴黎民在棚子里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