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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安琪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把槍。那是一把勃朗寧手槍——戴黎民拉過他的手,和自己的巴掌比了比,然后就把那把勃朗寧從腰間拔|出來拍到了桌上。“給你一把小槍。”他對著唐安琪微笑:“小手握小槍,太大了你拎著費勁。看看,這是從外面買回來的馬牌擼子,又好看又好用。”然后他從衣兜里掏出四粒子彈。拉起唐安琪的手,他把子彈放到對方掌心上:“子彈不多,先給你四發打著玩兒。”他合上唐安琪的手指:“玩歸玩,不許往我身上開槍。我手快,你開槍我也能先打死你。你看不上我,我看得上你。你要是死了,我非哭一場不可。”唐安琪抬手抓過手槍。手槍沉甸甸的,烏黑嶄新。他翻來覆去的看了看,秀氣的嘴角翹上去,他沾沾自喜的抿著嘴笑:“這槍是好看。”然后他不理戴黎民了,拿著槍和子彈往外跑。戴黎民還想把他捉回來,傳授一下用槍的方法;哪知未等他開口呼喚,孫寶山的腦袋忽然從半開的窗口伸了進來:“大哥啊!”戴黎民嚇了一跳:“哎喲我的天爺!”孫寶山抬手把窗扇徹底推開,不知是從哪里跑過來的,累的面紅耳赤:“大哥,吳耀祖燒了將軍甸。”將軍甸是個村莊,就在小黑山下。戴黎民和將軍甸里的鄉約結下了不成文的協議——他保護將軍甸不受劫掠,將軍甸作為報答,須得容他的人馬在村里休息駐扎。“他媽的!”戴黎民狠狠一拍桌子:“去年沒炸死他,今年他是要跟我蹬鼻子上臉了?”孫寶山也很激動:“大哥,干不干他?”戴黎民一揮手:“干死他!”吳耀祖和戴黎民不同。戴黎民出身赤貧,從小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吳耀祖卻是家庭殷實,幾乎可以算個少爺。吳耀祖的父親買地賣地,和村里一家富戶起了糾紛,和解不成,就去縣里打官司。縣長和富戶有親戚關系,徇私枉法,讓吳家受了天大冤枉。吳耀祖沒娘,就一個爹,還生生氣死在了這件事上;所以他心里不忿,索性變賣家產招兵買馬,上山當了土匪——這是個惡人當道的世界,他不受欺負,也要去做惡人了!吳耀祖所在的山頭,名叫妃子嶺,離小黑山只有幾十里的路途。一山容不得二虎,戴黎民每年必和吳耀祖打上幾仗,仿佛前世的冤家。當土匪的都有個字號,吳耀祖這邊自稱“半邊天”,戴黎民聽了,嗤之以鼻,立刻打出“擎天柱”的大旗,僅從字面上就把吳耀祖給日了。吳耀祖十分憤慨,馬上改換名稱,從“半邊天”變成“壓倒山”。戴黎民緊隨其上,也把“擎天柱”換成“穿山太保”。雙方頻繁更換字號,導致鄉民記憶混亂,最后提起這兩方力量,就說妃子嶺上的是吳少東家;小黑山里的是戴二貍子。戴黎民帶著人馬沖下小黑山,殺進將軍甸,撲了個空——吳耀祖已經滿載而歸的跑了。策馬在煙熏火燎的將軍甸里走了一圈,他見吳耀祖心狠手辣,在自己這處根據地上燒殺搶掠,就恨的咬牙切齒,打算進行追擊。可就在他和孫寶山要領頭上路之時,虞師爺騎著一頭小毛驢,急急忙忙的攆上來了。當著眾人的面,他也稱戴黎民為大哥:“大哥,稍安勿躁,縣里保安團在前面駐扎練兵,我們冒冒失失的趕過去,興許會開戰。保安團新團長是吳耀祖的四舅。”戴黎民很不耐煩:“那就讓他們利利索索的跑了?”虞師爺下了毛驢,走上前去拽住戴黎民的馬鞭子:“大哥,聽我一句。這時候不缺糧食,他搶不走什么值錢東西,就是燒房這點可恨,但你即便追上了他,這邊的火也滅不了。保安團加上吳耀祖,力量太大,我們不能冒這個險。”然后他轉向孫寶山,吆喝一聲:“老二,你去把隊伍集合起來。”孫寶山別別扭扭的,還不大聽話。倒是戴黎民腦筋一轉,立刻反應過來。憋氣窩火的向孫寶山下了命令,他無可奈何,低頭對著虞師爺說道:“這他媽的,當個土匪還得朝中有人!”77、長安縣...虞師爺對戴黎民說:“土匪這事做得好了,就叫軍閥;軍閥這事做得好了,就叫大總統。做大事得講究個文武雙全,你單是能打,那還不夠。”戴黎民坐在炕沿上,兩條腿垂下來,光腳脫了鞋。腳臭,鞋也臭,熏的唐安琪在炕上坐不住,自己悄沒聲息的溜了下去。“文武雙全?”戴黎民撓著肚皮發問:“我認識好幾百字呢,我夠文的了!”這是實話,當戴黎民還是村里放牛的二貍子時,他時常跑到村塾窗外偷偷聽夫子講學;夫子就是虞師爺的父親虞老秀才。虞老秀才從來不攆他,不但不攆他,下雨下雪的時候還許他進門,只是沒有桌椅紙筆給他。“師爺說的不是那個意思!”唐安琪忍不住了,感覺戴黎民蠢的出奇:“師爺是讓你做事之前多動腦筋!”戴黎民一聽這話,就不管虞師爺了,專門只對著唐安琪一人微笑:“你說我傻啊?”唐安琪走到窗邊呼吸新鮮空氣:“傻臭傻臭的!”虞師爺知道唐安琪對戴黎民沒好話,而戴黎民起初雖然嬉皮笑臉,可不定唐安琪哪一句說狠了,他也會驟然翻臉。屆時雙方狗咬狗一嘴毛,自己又得另找時候把話說完。“大哥,保安團團長和吳耀祖是本家,恐怕我們是不好再下手了;不過新來的縣長孤家寡人,倒是可以聯絡一下。”戴黎民晃蕩著兩條腿:“聯絡?給他送幾百大洋?”虞師爺搖了搖頭:“幾百大洋少了點,湊個一千吧!”戴黎民垂下腦袋,半晌沒說話。他看著野調無腔吊兒郎當,其實心里也有數——一千大洋現在倒是拿得出來,不過平白無故向縣長納貢,這事可是讓他不大痛快。他搞不明白,自己都當了土匪了,怎么還有這么多的說道講究。不過虞師爺的話是應該聽的,虞師爺念過大書,不會異想天開的胡說八道。“行啊!”他最后答道:“可是通過誰能把這筆大洋送出去呢?我親自去一趟?”虞師爺擺擺手:“你別露面,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你不要公然出現。這畢竟是官匪勾結,萬一哪天關系崩了,他們會順藤摸瓜的收拾咱們!把錢給我,我去。”這時,唐安琪忽然插了一句嘴:“我也去!”戴黎民一聽他說話就想笑:“你去干什么?想跑哇?”唐安琪靠著窗框面對了戴黎民,因為臉白,所以顯得眉目濃秀動人:“我和師爺一起去,讓師爺看著我。我要是真跑了,你把師爺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