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0
撈起細頸寬肚白凈瓷壺,自顧自飲起來。夏晏歸躊躇半天,幽幽道:“原先、原先可、可能尚有懷疑,現在確定無疑。”我斜斜瞥了他一眼,故作輕松道:“哦”他一臉羞赧,道:“我看見余笙吟的第一眼,就心無旁騖地喜歡上了。”靈臺一震,停在杯盞上的指尖微微停頓,余笙吟啊余笙吟,風月之地混了幾百年,今天多喝了幾杯混酒,就叫青頭楞小子一句話亂了心魄,枉你白做了幾百年的人!也許見慣了逢場作戲的戲言,少年公子的真心剖白,顯得有些稀罕罷了。他望著我,目光癡迷。目光像是一層無暇的紗,罩在我的身上,有些燙人。我嗤笑了一聲,道:“不少來妙音樓的,可都曾說過夏公子口中的歡喜。”他的目光遲滯良頃,與我四目想接的時候,慌不擇路倉促離開了妙音樓。今夜說是不得趣,卻也有些意思。只可惜,好像有些晚了,我也不明白為何徒生悵然之感。可能是因為夏晏歸中途離開,我這也是頭一遭遇了冷場,難免怏怏不樂。一連一月有余,那夏公子不知著了什么魔怔,一擲千金,夜夜邀我至城外映雪閣,可是閣中除了丫鬟小廝外,并不見他的影蹤,酉時至,辰時歸。罷了,罷了,反正他們家家私甚厚,不過是騰個窩睡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后來,他也會出現陪我喝上兩杯清酒,說上幾句話,目光沉沉,全然不復初見時的模樣,眸間泛著一股子隱忍勁。他說,他要的是余笙吟的一顆真心。我笑了,笑的有些花枝亂顫,真心,真心,妖哪里來的心?這是我這幾百年聽到了最冷的笑話。情愛偷歡不過是欲驅使所致,于妖而言,更是如此,要知道一旦將真心交付他人,不就等于往馬頭上套了籠頭韁繩,自己純屬給自己找不痛快嘛!后來,老皇帝駕崩,太子成為新君。夏晏歸一十八歲越其父位居高位,成了本朝自始以來最年輕的丞相,少年得意,鮮衣怒馬一夜望盡長安花。其實我有慶幸,也有些失望。相遇終究相疏,總有這么一天。夏晏歸喜歡的是第一眼的余笙吟,是遲遲不肯拋出真心的余笙吟。世人都是如此,所求的無非是求不得,太容易得到的反而棄之敝履。我還是進了丞相府。妙音樓中的人都說余笙吟祖墳上冒了青煙,將當朝夏丞相迷得神魂顛倒。對此,我其實很想辯解兩句的,首先,我是一只夜鶯,家中沒有祖墳。再則,祖墳上冒青煙不一定是好事的。這世上再沒有人像夏晏歸一樣能將紫色朝服穿得那般......嗯......那般好看!不可否認,夏晏歸朝夕相處這一招,徒求個日久生情,還真他媽的有用處。我好像,好像喜歡他!可我只是一只能幻化人形有副好嗓子的妖,并不能預卜先知,也不知道丞相府外雨幕中的那個人——竟然是當今天子。我見他渾身濕漉漉的,魂不守舍的站在丞相府外,心中生疑,可瞧見那一副癡人樣子,噗嗤笑出了聲。順著聲音,他應該也看見我了,那目光,似有些哀傷。也許是覺得不該笑人家,遂匆匆回屋討了柄雨紙傘,冒著雨塞給他。夏晏歸剛好從內室出來,見我衣裳潮濕,忙喚來丫鬟替我更衣。我瞧了瞧方才那人站的方位,此刻已經人去不留蹤。真是個怪人!我想。天子口諭送到丞相府的時候,夏晏歸怔住了,我也半天沒有緩過勁來。連同口諭送來的,還有一柄油紙傘,正是當日我隨手取出送給那個淋雨的癡人的。“宮中有什么好玩嗎”不知怎么,明明是很讓人難過的事情,倒叫我說的跟去游玩一般。“笙吟,我不許!任何人都不能!”夏晏歸攥緊拳頭,狠狠地捶向了靜堂梨花木案上。“夏丞相不許就行了嗎?天子之令,群臣莫不敢違,難道夏丞相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我哂笑一聲,似在笑他,又在笑話自己。“夏丞相什么時候,你我這般生疏”夏晏歸似渾身脫力坐在椅子上,臉部埋在手間,肩部微微顫動,他在壓抑著什么,我沒有見過這般的他。良久,他道:“你愿意嗎?”愿意進宮嗎?我動了動嘴唇,沒說出話來,咬咬牙,笑得沒心沒肺,道:“宮中要什么有什么,好玩得緊,我自然愿意的不能再情愿了。”想說些什么,可什么也說不出。期望著他會說些什么,可到底還是無言。進宮的那一天,有風。隔著珠簾,風中那一身紫色朝服衣袂翻飛,漸行漸遠,我看不見他的臉,隱約只知他嘴角微動,似在說什么。宮中宮閣林立,閑人多,擔驚受怕的人也多。天子將我安置在映雪樓里,映雪,映雪,連名字都跟宮外那外院一模一樣。我不喜歡,將它換成了戲鶯閣。與夏晏歸一樣,天子也管我要真心。我是真不明白了,這兩人真不愧是一起長大的,一個兩個管我要真心。平時他也不怎么到戲鶯閣,只是每逢丞相大人進宮的時候,無一例外,他總會召我過去,摟著我的腰坐在他的腿上。夏晏歸從始到終低著頭,我看見他的骨節攥的發白。可惜的是,那不是為我,思及此心里漫上了一層悲哀。我只能使盡渾身解數在天子懷里嬌言媚語,我知道,這是天子所希望的。這也是我唯一能保有最后一絲尊嚴的方法。是的,天子喜歡的是夏晏歸。他在大雨中所等候的也是夏晏歸,只不過那一日,我逢了個巧,給他送了把傘。他們還在說著什么,我有些累了,趴在天子的肩上沉入夢鄉。這樣也好,這一場風月中,我只是一個局外人。就好比早上照銅鏡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多余的,細細一端詳,自己還真是多余的。再此碰上夏晏歸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穿紫色朝服的樣子,怎么就那么好看“丞相大人,奴才身上有傷,不能行禮還望見諒。”我瞇了瞇眼睛,道。夏晏歸似想到了什么,面上紅的滴血,眼中似有一抹痛色閃過,冷言道:“不用!”“怎么看著自己想愛不能愛的人與他人交好,心中不痛快嗎?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我繼續諷刺道。其實我本心并不想鬧得如何,只是心中不痛快。“我......笙吟我......”“奴才可承受不起丞相大人一聲名字,這豈不是要折煞奴才的”話音剛落,繞過他匆匆回了戲鶯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