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的空盤味，裝西瓜的塑料袋的味道，游樂場的門票味；以及他在夜里望向余鱻時，聞到的一股無以言表的，令人心悸的味道。

這些都不是香水的味道，在他聞來卻更為動人。

他抬起手，神色復雜地用力嗅了下指尖。

賀蘭山心情復雜：“一個蘿卜一個坑……”

可首先——他得是個蘿卜。

“蘿卜論”在兩小時后被賀蘭山的小姨重復了。

小姨帶著表妹突然造訪，殺他個措手不及，一進門就耍了套組合拳：“工作怎么樣啊？”

“有對象了嗎？”

“沒有啊？我猜也是。”

“你老大不小了，得抓緊時間考慮結(jié)婚的事了！”

小姨進門東瞧瞧西摸摸：“孩子今天在附近參加活動，我正巧來看看你。”

賀蘭山愣了幾秒，強烈的求生欲促使他道：“你們一定餓了吧，我飯剛做好，來一起吃點？”

然而，他嘴里吃的是飯，心里滴的是血。

自從大學畢業(yè)，他在春節(jié)餐桌上被親戚們逼婚的大戲就沒落幕過，但多少能得體應對些。多少年都忍過來了，哪知小姨今天來了個新套路，居然勸他去整香。

“蘭山啊，你有沒有考慮去整香？”

整香？

可收收吧，微博整香廣告看多了會變傻的。

小姨：“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整香很正常的！去整香醫(yī)院注射下藥物就好，又不用動刀子。”

賀蘭山夾土豆絲。

“你也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啊！蘭山你收入那么高，多花點錢找家好點的醫(yī)院。”

賀蘭山吃回鍋rou。

“我跟你講噢，小姨單位里有個小伙子原本味道特別難聞，沒對象，工作也不靈。后來整香之后整個人運氣好得不行，最近剛升職，也快結(jié)婚了。還有小時候跟你玩的那個誰，也整了，她呀……”

賀蘭山扒飯。

“蘭山啊，別怪小姨說話直接。俗話說‘一個蘿卜一個坑’，可你首先得是個蘿卜啊！你也知道你自己天生跟其它香水有區(qū)別，就得自己去爭取，去改變自己……你的基礎(chǔ)香料還是可以的，同樣是薄荷系，咱們可以加油整成蘆丹氏冷水。”

“明星同款也不錯，你看那個電視上的潘海利根杜松子酒，多紅啊！”

任她在那滔滔不絕，水漫金山。“小姨，這你就錯了。”賀蘭山放下碗筷暫且休戰(zhàn)，唇角一勾，眼神爍爍，饒有興致，“談戀愛多無趣。賺錢、炒股、買房之類的才有意思。”

他特真誠：“我有錢有房有車，真不擔心別的。分享一下晚年愿景——七十九歲時在家里孤零零地猝死，被養(yǎng)的五只貓啃掉半張臉，最后被送牛奶的發(fā)現(xiàn)尸體。”

“來，小姨，關(guān)于炒股我頗有心得。”

模仿夜市上高談闊論的啤酒肚大叔，賀蘭山胡謅了一堆炒股經(jīng)，說得天花亂墜，他小姨連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小表妹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趁賀蘭山喝湯，小姨輕描淡寫地補起了刀：“不管怎么樣，蘭山你這個樣子，你覺得你爸媽會樂意見到嗎？我的話他們也是同意的。”

賀蘭山微微怔然。

同意？

爸媽居然也是這個意思？

“你爸媽很擔心你。”

“他們也覺得，實在不行就整香嘛。”

“為什么爸媽不跟我直說？”

“跟你說你又不聽，只好跟我聊聊啦。”

賀蘭山?jīng)]有回話，手狠狠扣著碗沿將湯一飲而盡。他都未察覺自己眉頭蹙得有多緊。

拜這個小插曲所賜，賀蘭山晚上參加同學聚會都有點低沉。

見到他時，老同學們打招呼道：“呦賀蘭山！風油精聞起來還是那么冰啊！”

賀蘭山上大學時人緣不錯。同學們剛開始覺得他性子涼薄，熟了后發(fā)現(xiàn)這廝其實簡單又隨和。他做事聰明，有點懶，干啥事都秉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閑散態(tài)度，每日不知道在傻樂啥，卻也逍遙自在。

賀蘭山的初戀前男友楚斂也來了，他是香奈兒的邂逅清新。

這么多年沒見，他……胖得走形了。

這體型可一點也不清新。

畢竟是初戀，他還是多瞄了楚斂幾眼，想著今天自己的狀態(tài)不夠好，但還是比他強，不禁自鳴得意。

楚斂笑起來還殘存著幾分當年的風采。賀蘭山忽然發(fā)現(xiàn)，他依然能隱隱憶起年少時名為“喜歡”的味道——于他而言是草味的。初戀，就像懵懂的孩童路過一片草地，好奇駐足，拔下一根草含在嘴里躺著望天。他發(fā)現(xiàn)草是苦澀的，卻無法割舍那種獨特的口感。

他能用草吹口哨，偶爾吧砸吧砸嘴，還會發(fā)現(xiàn)它是甜的。即使到最后草沒味道了，甚至讓他感覺惡心，他還是沒有吐出來。

往事不堪回首。

酒過三巡，煩心事都被他就酒咽下，賀蘭山的滿心陰霾才一掃而空。

淚眼朦朧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醉了。

非常清奇的是，他一喝醉就會流生理性淚水，這跟他的情緒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賀蘭山特淡定地坐在那，臉上泛著洪澇。他一手擦眼淚，一手撿花生米吃，期間還能跟人嘮嗑，就是有點前言不搭后語。

又喝了會，一撥人湊在一起打牌。賀蘭山不會打，便坐到一旁繼續(xù)吃他的花生米。

楚斂坐了過來，蹦出句八點檔連續(xù)劇的經(jīng)典臺詞：“最近過得還好嗎？我們好多年沒見過了吧。”

“挺好的，你怎么樣？”他一遍流著淚一邊說，看上去特沒說服力。

在現(xiàn)實生活中，初戀重逢其實挺尷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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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網(wǎng)絡(luò)流行語，出處不明。

十五、琥珀云煙

賀蘭山的初戀故事很平凡。楚斂是他大學舍友，曖昧了一段時間后賀蘭山表白了。楚斂回應：“你在天臺上拿個喇叭向我表白，我就答應你。”

初生牛犢不怕虎，愣頭青賀蘭山照做了，然而在交往一周后被甩。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這都是同學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不過這都是往事。

楚斂：“聽說你現(xiàn)在在做婚介生意？”

賀蘭山其實不太想理他：“對。”

楚斂：“你研究生畢業(yè)后都拿到J公司offer了，大家羨慕得不行，怎么不繼續(xù)做了？”

賀蘭山：“喜歡婚介這行唄。再說，我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真不適合做精算。”

楚斂嘆了口氣，突然說：“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么自我、犟。”

賀蘭山：“……”等等，你這話題跳轉(zhuǎn)得有點快啊，你又是從哪得出這結(jié)論的？

“工作是這樣，喝酒也是這樣。明明喝不了幾杯，興致一上來了就猛灌。”

他訕笑：“好久沒聚了，今天跟大家多喝幾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