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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哀求己軍不要殺掉他們——誰都怕死,平民比任何人更不該就此死去。都城之外,在軍陣中默觀的阿那環揚聲:“無論什么時候,我都掌握著你所有弱點。”那雙冰藍色的眼睛遙望著他,眼神銳利有如鷹隼,“鳳凰,開城投降吧,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白帥﹗”白靈飛聽得出,那不止張立真,還有何情、玄鋒等大將也在等待著他。全座都城的將士都在等他一句軍令。他額角青筋跳動,面前的一切漸漸在眼內定格,隨時間逐分逐刻緩慢地投映。他仿佛在聽到每個平民口里呼喊著什么、他們為之感到絕望的又是什么。——拿手無寸鐵的平民作擋箭牌,那是何等殘忍的人才能想得出來﹖他忽然望向黑玄兵的軍旗。旗幟下是一個沾染過他手下無數將士鮮血的將帥。那是他曾經的信仰,在這世上待他最嚴苛卻最寵溺的人,多年前將愛徒抵在船上摑了一掌又一掌,就是為了懲戒他勿要妄武濫殺。可是如今呢﹖那個人只在一旁看著,沒有絲毫阻止阿那環的意思。他就這么默默看著被無辜犧牲的百姓、也看著面對一切而無能為力的自己。那已不是他的信仰,可是他忽然就想問那人一句:當人命真的只如草芥,他們作為戰士站在這揮劍的意義又在哪里﹖“白帥,再猶豫就來不及了,攻城——”“放箭。”他說得不帶半點波動,猶如浸過雪水一般冰冷。張立真別過頭去,不愿去看那鋪天蓋地的箭網。聽到連續而起的慘呼聲,他憤怒得近乎低吼:“白帥﹗他們都是平民——”話生生頓住了。他看到白靈飛發紅微顫的眼眶。在他的記憶里,自己追隨多年的統帥,在戰場上從未輕彈過半滴淚。“他們活不了的。”他心中一震。那么痛苦而悲愴的嗓音,就連聽的人也頓時無法呼吸。“就算不放箭,攻城軍把平民趕到城墻下后,也會將人全部殺掉……他們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回城。”他緊握著拳,俯望軍列前紛紛中箭倒下的百姓。聯軍在犧牲掉大群平民之后沒有止步,士兵帶著攻城器械跨過那些尸首,猶如在踐踏一群毫無價值的螻蟻。那一刻,他仿佛聽到自己心里淌血的聲音。他知道每一個人都能聽到,因為他們都用心里的血,代替能流出來的眼淚。他還知道,白靈飛連手都在劍柄上磨出了血——臉上最不動聲色的,才是最痛的人。“當年統萬城頑抗我鐵騎半年的結果,是城里全無活口,鐵弗匈奴一族從此消失在大草原上。今我百萬大軍圍攻平京兩年,你知道等待著你們的會是什么嗎﹖”阿那環說得漠然,可如果他目光從白靈飛身上移開,當能看到恐懼剎那間籠罩每個士兵的臉。其實那只是另一番攻心之計。聯軍要想橫掃江南,便需要一座能殺一儆百的城池,用鐵腕手段宣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強權,血洗都城便是最具震撼力的方法。即使平京一早棄城投降,也無法改變被屠城的命運——這便是景言當初堅決不降的原因。阿那環故意如此說,只是為動搖軍心、更早能攻克平京而已。“這是你所選擇的,得不到的東西,我會用最無情的方式毀掉——包括平京,也包括你。”白靈飛睜著雙眼,痛苦壓抑到了極致,他眼內已是漆黑無光,臉上唯一只余下笑。那笑既冷且薄,有若刀鋒,竟成了一件極美也極狠的武器。“無論什么時候,你都不配稱作一個皇者——”“你可以毀掉自己輕視的所有,但是別忘了,毀掉一件東西的代價,往往是玉石俱焚。”阿那環無怒無喜,只是微瞇起眼。他看見了在這副銀甲下的另一個靈魂,與白靈飛雙唇的抖動重疊在一起。這個靈魂,四百年前便曾與他玉石俱焚。這一刻,那人以一種高貴而冷漠的姿態俯視著他、俯視著他們腳下的硝煙以至一切。“南楚軍何在﹖﹗”隨主帥喝令,四面城墻上的戰士都驟然而起——“喏﹗”白靈飛再度拔劍出鞘。“現在平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血氣男兒,只要一息尚存,怎容他人屠我子民、掠我國土﹖﹗”九玄的光華如電,劍鋒對準了聯軍的帥旗。——他穩掌著曠世神兵,俯瞰城外,這一剎那的風姿,甚至蓋過了天下兵馬在此刻的威懾。“赫連勃勃以蒸土摻血來筑統萬城,所殺民工不過千人。可是這里百萬大軍,每個人都是平京的血rou墻,你有本事,就把這墻跟統萬一樣給拆了,從我白靈飛身上跨過去,此身在則城在,此身亡則城亡﹗”仍在金華、長陽兩門的月城里奮戰的將士精神大振,連目睹剛才慘劇的弓箭手,也終于不再晃動箭鋒:“誓死追隨白帥﹗”聯軍的軍陣前,所有人對那副銀甲都各懷心思,有像乞四比羽般不掩貪婪欲望、也有如長孫晟一樣恨意滔天。然而感情最熾烈的,是軍陣最前方的兩個人——拓跋滅鋒神色復雜,眼神卻愈發明亮,隱隱混含著嘆惜和驕傲之意。阿那環的目光也亮了起來。映在他眼底里,是一只迎天展翅的烈凰,就連羽翼的尾梢,都邃然燃起開鋒的傲氣。——他知道碧陽的魂魄仍在被封印著。他沒有想到的是,碧陽所選擇托生的、這個同樣承繼過九玄劍的師門后人,竟會比碧陽更加剛烈難折。景煥康此時不知從城墻何處折回來,鉆到白靈飛身旁低說著什么。拓跋滅鋒眼皮一跳,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長明王說了,他想進城。既然來者如此盛情,我們自然也要替陛下獻上一份見面禮——”城墻之上,白靈飛橫眉冷劍,唇角微勾,既有諷刺也是一往無前的意味:“來人,上紅門大炮﹗”作者有話要說: 雙護法這一對注定是要悲劇收場的,家國之爭、始終是越不過的矛盾,所以櫟木才說,不是所有的病都能用藥醫好,但聶靖川終究是得到了他想要的愛情,并且也永遠會在櫟木心里,這對他而言也算是個好結局吧。☆、天將明遠方天際漸聚卷云,黑壓壓籠罩在平京上方,更多幾分戰云蔽日的意味。阿那環騎馬駐足於主寨營門,鷹眸一直在注視城墻那副銀甲,忽爾生了一聲極微的嘆息。——那天聯軍只差一步便攻陷了平京。然而安慶王從嘉定一路闖關,甚至在拓跋滅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