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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受不了跟平京名人并肩而走、萬人矚目的感覺,二話不說便拂袖離去,卻又被歐陽少名迅疾探身、一把抓住手腕。“你別逼我削掉你的手。”歐陽少名聽著好笑,這大概是他平生見過最放肆的戰書,“你削來試試看。”青原傲然一笑,這就抬腿拔出短劍,往春日樓主的五指直刺。但鋒刃尚未近身,少將的動作已然頓住。歐陽少名隨他望去,對街人車熙攘,卻有抹緋紅彩衣在小面館內亮眼得很。少女放懷嬌笑,正伴著一個小男孩吃拌面條,奇怪的是,他坐的不是板凳,而是一架木制輪椅。少女并未介意周遭的異樣目光,也不嫌辛苦,捧著面碗一邊吃、一邊俯身跟男孩說話,男孩本來有些落寞寡歡,然而一與她談笑得興起,臉上也重回同齡小孩應有的天真,連嘴角沾了面油也不自知。那是在這勢利殘酷的平京城內,難得還未變質的風景。“對人家姑娘一見鐘情了﹖”青原往他一瞪,“少公主乃千金之軀,輪不到你亂說。”歐陽少名“哦”了一聲,也不以為然,仗著壓倒性的內力優勢,扯得青原隨他順人群而走。“也對,你始終是她皇兄的舊愛,也沒膽把主意打到她身上。”青原想起那兩個真摯純粹的孩童,心中感慨,一時間也忘了拌嘴。“白靈飛教出來的小孩挺不錯。”青原訝然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歐陽少名搖頭一笑,又再淡然續說:“那位儀雅少公主也是個好女孩,只可惜了,生在皇家由不得人。”青原眉頭一皺,卻是無可辯駁。景言長年在廟堂和沙場間周轉,即使在楚都,亦鮮能抽空照顧自己親妹。往往在他連自顧也無暇的時候,便將儀雅托給自己暗中護庇。可以說,自己是看著那個皇家貴女長大的。而他認識的儀雅,并不是一個快樂的女孩。——正如景言一樣,她的心,從來也不愿給皇族的鍍金枷鎖縛住:但她兄長已選擇永生被困,她奮力掙開鎖鏈,又能支持多久﹖盛夏炎氣幾乎把面鋪蒸出水了,少女和男孩熱得滿額大汗,談話都不揚聲,與周圍光著膀子說粗話的壯丁小廝一比,便顯得份外格格不入。“你經常這樣跑出來的﹖”小天用衣袖拭了拭嘴角,一邊咀嚼著面條一邊說:“混蛋不管你嗎﹖”儀雅揚手要了兩碗清水,又遞給了小天一碗,“皇兄經常領軍出征,就算在平京也是忙著政事,我們很難見上一面,我見青原大哥的時間反而多些,只是他人好,也不太管束我。”“我也和你差不多。飛哥哥為了養活我們、又要打探大師兄的下落,一天要干幾份活,半夜才回家,我們都不多見他。”說起在晉陽的點滴,他神色黯了下來,又是那使人心疼的落寞。儀雅湊了過去,眨眼向他笑道:“那不打緊啊,你這么喜歡靈飛大哥,他一定是很疼你。”“飛哥哥最疼我們了﹗”小天泛著淚光抬頭,清脆的童音中很是堅定:“以前在忘憂谷里,師兄不在,都是他帶我們幾個去摘花、去林中探險,煮東西給我們吃,給我們說故事。”“出谷之后,他不眠不休干活,為的是我們;被混蛋一劍釘在柱上,為的也是我們……我知道他不想來這鬼地方,不想當什么少將,但他為了我,還是留在這里……”淚珠在小天眼眶內打滾,逐滴落在吃到一半的面條上。“我好怕、好怕連累了飛哥哥……他現在一定很難受的,他根本不喜歡這里啊﹗”這幾天,飛哥哥來到太學府時已是深夜,每天沒把故事說完,自己便先睡著了。男孩從未見過他這么疲累,甚至連晚上也是睡不安穩,經常會作惡夢。有一次,他偷偷走過去看蹙眉夢囈的少年。他看不到那個惡夢,卻聽到了被他喃喃重復著的名字——那是他兩個同伴的名字。他們幾個本來相依為命,從名山絕巔到江南小城都沒變改。那個晚上,奪去了他生命的一切。那夜的記憶很凌亂,春風月下、笑顏如仙的施曼菁,無故燃起的鬼火……直到自己傷后醒來,他們一行人已經在趕路了。他不知道那晚芍藥居是什么樣子,更不知同伴是怎么死去——這些,只有飛哥哥才知道。他一個人承受了太多,而自己卻全然不知。男孩捂緊嘴巴,倒在床上默默抽泣,守在床邊的少年就這么痛苦夢了一整夜,大清早驚醒后,便又換上盔甲回到皇宮。“靈飛大哥和皇兄,都是一樣的人。”儀雅聽得心酸:他就連在太學里受貴族子弟的欺負,也默不吭聲忍了下來,現在卻是為別人而掉淚么﹖她輕輕拍他頭頂,學著去哄眼前這個命運多舛的男孩——“我們什么也不能做,只有好好生活,才能讓他們放心啊。”不知不覺間,青原已被歐陽少名帶到城內的一條小巷。青衣少將正想要實現削了春日樓主的豪言,卻見眼前是一間小酒館,格調素雅清幽,店內以竹席鋪地,珠簾后再分一進,兩進中間、是一個種滿湘妃竹的庭院。“我等閑不輕易請人來這里喝酒,今天破例一次,就當作你為我護劍的謝禮。”“……﹖”應龍少將完全反應不來,便被他直接拉進酒館。歐陽少名與老板應是故交,甫進酒館,便可直入庭院,像是主人一樣,示意青原坐進竹林里的雅座內。“……既然那把劍是假的,你謝我干嘛﹖”林內青竹映日生輝,午后夏陽當頭一照,倒是被湘竹隔去了炎毒,金光紛墜灑到兩人身上。竹林內有一長桌、桌上備著古琴。歐陽少名坐到琴前,將名劍往旁一擱,眸中是他專屬的狂傲笑意。那襲紅披風獵獵燃著焰火,卷住滿目十里竹林。風乍起,而青原卻只注視著那抹熾色的紅。他束發的皂帶飄然揚起,驀入兩人對視的三尺空間,拂到歐陽少名眼前。“你既有惜劍之心,便有與我以酒相交的資格。”陽光勾勒著那翩然優美的身影,眼前俊朗而愣愣出神的面容,有那么一刻使他屏息——終于明白,何以他在鬧市中,眼內仍沒天下浮華。他不愿屬于平京濁世,這里才該是他的世界——如他自己一樣。“既然你誠意至此,我也不客氣了。”青原猶豫半晌,終于還是坐下。不是他想與歐陽少名喝酒,只是在城內絕難找到這等清雅之地了,難得來到,他也沒道理再跑回那煩擾不堪的天街去。竹林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