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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聲燕語的太太便魚貫而出。“哎呀,”有一位看著眼熟的太太認出他來,“這不是許老板嗎?你在這里干什么?”他尷尬一笑。“我找人,正數門牌呢。”“可真是巧。你來找誰?”太太問起來。他一時有些慌張,只見一截雪白的胳膊往走廊盡頭一指,清亮的聲音隨即響起:“許老板,您是找張先生吧?在那頭呢,走反了。”他感激地抬起頭,海秋沖他笑了笑,又轉頭去送太太們:“jiejie們慢走,明天見!”他往另一頭一直走下去,聽得身后太太們說笑著乘電梯下樓,總算放心轉過身去,卻見海秋正在門口等他,臉上笑容端莊而親切。叫人如何也恨不起來。“許老板,你是來找晉容的吧?”海秋問。他只能點頭。“進來坐吧。”他跟著海秋走進去,門里是一間裝飾奢華的西式套房,暖褐色的花紋地毯,桌椅家具皆是上好的實木。“家里只有龍井,許老板喝得慣嗎?想喝別的,也能叫酒店的小廝泡好了端來。”“不用,”他搖搖頭,“我自己也喝龍井。”海秋聽完,笑得頗有些曖昧。“我只喝咖啡,茶葉是晉容的。你們竟喝一樣的茶。”他不知如何應答。海秋取來茶葉替他泡好,紫砂茶具,茶梗在滾水中沉浮。轉過壺口,又給自己泡了杯香氣四溢的咖啡,嫻熟地添進牛奶和方糖。“許老板來得不巧。晉容平時都在,恰好這幾天酒喝多了,在醫院掛鹽水。”寂川聽得一驚。“怎么了?嚴重嗎?”海秋擺擺手。“不礙事,醫生說掛兩天鹽水就好。”“為何會突然喝成這樣……”那天到家里來找,不是還好端端的嗎?“我哪知道他有什么鬧心事?”海秋輕描淡寫。“等他回來,你自己問他吧。”寂川望著杯中茶葉,心事也起伏不定。“我還以為你們感情很好……他說他來上海,是為了陪你。”海秋啞然失笑。“男人的話也信得?他只是當著你的面,不好意思承認罷了。”“承認什么?”“晉容錢包里一直有張照片,照片上一個是他,另一個卻早已經看不清了。不知道他捧在手里看了多少回,連人家的臉都摸得花掉了。我只覺得那身段眼熟,下回你問他討來看看,是不是你認識的人?”寂川沉思良久,終于想起照片的事來。晉容被福晉捉回去逼婚之前,他們確實拍過一回照片。“那照片里……是不是擺著盆桃花?”海秋優雅地啜了口咖啡,淡淡一笑。“花確實有一盆。是不是桃花,我便不知道了。”聽了這話,寂川有些不自在。人家太太都不知道的事,他這樣了然于心,倒像是在炫耀了。他本也沒有想到,海秋會是這樣一個知書達禮,聰慧善談的女人。“我這樣貿然找上門來……實在抱歉。”“許老板,你也是個明白人,咱們就不必再繞彎子了。我跟晉容,明年開春之前一定會離婚,請你放心。”海秋直接了當地說。寂川連自己都還未承認自己的心思,卻被海秋這樣一語說破,著實嚇了一跳。“畢竟我們都生在前朝的名門望族,要離婚,也不是兩個人說了就算的,總得磨些日子。他來上海,一是休假,二也是為了商量離婚的事。喏,”海秋示意寂川低頭朝手邊看,“他平時都睡在沙發上,就你坐的這張。”手指摸著柔軟布料,忍不住想象起晉容躺在這里輾轉翻滾,徹夜難眠的模樣。也不知海秋是有意還是無意,將他的心結一樁樁都輕易解開,卻還像個沒事人似的,極優雅地喝著咖啡。晉容在她身上,竟看出了幾分福晉當年的影子。“那我……要去醫院看看他么?”寂川問。海秋扭頭去看墻上的掛鐘。“不必了,他也差不多該回來了。許老板留下來一起吃飯么?”他一想到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就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連連搖頭。“小玉還在家里等著,我也該回去了。”說著,起身向海秋點點頭。“謝謝你的招待。”“謝什么,許老板可是貴客。”海秋送他出去。走到門口,他又轉頭:“你……你勸他少喝些酒。”海秋笑著搖頭。“我勸他再多,也抵不上你一句話,可別再往我身上推了。”乘上電梯,小工又招呼他:“許先生,見到金先生了嗎?”他正要否認,忽然疑惑起來:“你怎么知道我姓許?”小工笑一笑。“我剛才聽到別的太太叫您許老板,才想起總在報紙上看到您。您可是個大名人啊。”他只道這小工花花腸子不少,鬧不好又套了消息賣給報社,于是閉口不言,到了一樓,徑直走了出去。外頭正是黃昏,煙紅的火燒云布滿半個天幕。他靠著車窗,一路看車水馬龍,人潮熙攘。不知道晉容的身體如何,但愿像海秋說的,掛完鹽水便好。又想到海秋說的那張照片,他連一次都沒見過,這就已經磨花了,卻也有些可惜。若真如此,晉容未免也太傻了些。人就在這里,你不知道來找,光對著那照片念念不舍的,他難道能隔著相紙感受得到嗎。司機透過后視鏡看到他。“先生今天見了誰,心情這樣好?”他從鏡子里瞪一眼。“開你的車。”嘴角仍是掩不住的笑。海秋送走了寂川,門一鎖好,晉容立刻從臥室里沖出來。“你騙他干什么?”“哎喲,”海秋故作詫異,“先生你什么時候醒的?”“你們打麻將那么吵,我怎么睡得著,”晉容嘆氣,“我在里頭看書啊。”“許老板來的時候,你也醒著?怎么不出來打個招呼?”“你一來就說我在醫院掛鹽水,我還怎么出來。”晉容垂頭喪氣地往沙發上一躺。“這下好了,害得寂川白擔心一場,太太,你的良心怎么過得去?”“你又知道人家會擔心你了?”海秋坐下來,不慌不忙攪拌著她的咖啡。“搞不好在家里捂著肚子笑呢,晉容這個負心漢,總算遭了報應了。”晉容氣得滾了半圈,拿背朝她。“好了好了,”海秋安慰道,“許老板愛吃什么,你腿腳勤快些,買些送過去呀。就說身體好了去回訪,一來二去,不就見上面了。還不能買多了,一回買多了,便去不了第二回。”晉容這才忽然坐起,直直看她。“你們上海,可有做得好的豌豆黃?”“田子坊附近像有一家,明天太太們來了,我再幫你問問。”“好,有勞夫人。”“對了,”海秋想起來,“今天方敬雯說起來,許老板的新戲就快排好了,方敬亭想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