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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成一團的幼犬身上掃了兩眼,揉了揉太陽xue,冷聲道:“滾下去。” 榮銓抱著幼犬欲離開。 “畜生留下。” 幼犬被小心地放在了地上,它看上去才幾個月大,毛色鮮亮,四肢勁瘦,雙眼中帶著懼意,將腦袋擱在兩只前爪上,怯生生地望著將自己團團圍住的人。 幾個正在侃侃而談的官員被打斷了話,一時想不起來方才說了什么,驚疑錯愕地看著這個不速之客。 藺湛走上前,捏著幼犬頸后的皮毛將其拎了起來,臉上卻沒了方才的驚怒,饒有興趣地舉到自己面前打量了一眼,然后將它送到了一名身著紫袍、腰佩紫金魚袋的中年官員面前,“徐尚書,你認得這是什么獵犬?” 那名叫徐琦的官員正是主張先給皇帝修葺寢宮的工部尚書,被突然湊上來的狗爪嚇了一跳,忙低下頭,認真思考了一下才道:“如果臣沒有看錯,這應是怛羅斯進貢的靈緹犬,這只是幼年犬。” 藺湛“哦”了一聲,“是嗎?靈緹自漢以來在中原幾已絕跡,我都不認得,在場諸位也不認得,你一個工部尚書居然認得?” 徐琦沒空去管為何好好地談著國事,太子卻突然將話題切換到了狗上面,只好訕笑道:“臣以前在鴻臚寺做事,西域、東瀛、南蠻各國進貢的獵犬,都有一些認知……” 藺湛似笑非笑:“聽聞你還送了不少珍玩給崔大將軍?” 徐琦面色一變,他身后站著的幾名言官咳了幾聲,提示著自己的存在。他拜道:“殿下誤會了,那回是崔公四十大壽,臣只是送些薄禮而已。” “徐尚書的所謂薄禮就是價值連城的金精玉髓?”明白了太子的暗示,這回開口的是戶部侍郎兼左庶坊左庶子韓曠,出列道:“徐尚書既要討好著大將軍,又得兼顧工部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完了還要拿什么‘致君堯舜上’做借口,尚書這么說,可是要將君父置于梨踐百姓的境地?” 韓曠是左隸門下省拾遺出身,言辭犀利,句句夾槍帶棍,徐琦這個鴻臚寺丞出身的堂堂工部尚書一時竟有些招架無能,轉頭朝藺湛道:“殿下,這純屬空xue來風,以訛傳訛,金精玉髓乃是拂林貢品,千金難求,臣與崔公不過點頭之交,怎么送得起如此貴重之物?” “你身為鴻臚寺丞,自然有本事假公濟私,借花獻佛了。如今爭著搶著為陛下修殿宇而棄天下黎民于不顧,你敢說不是為了討好崔國舅?” “殿下恕罪……”徐琦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將頭抵在冰涼的地磚上,“臣萬萬不敢,臣一片赤忱之心只為了圣上。圣上為國事所累,自行宮歸來便纏綿病榻,若不加緊修葺南熏殿,圣上無安棲之處,恐加重病情。殿下為儲君,理應忠孝君父,即乃忠孝天下矣。” 關內道、隴右道民風多剽悍,旱災、水汛也不是一回兩回,只需照著往年的法子,讓他們往諸州逐食便是,在元和十年、元和五年以及先帝麟治二十一年,也都是如此。” 他身后的幾位臣子面有怒色,斥道:“此一時彼一時,關內、隴右一些災縣已經激起了民變,到了這時候不放糧賑災,難道等著他們打到京城來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我大周一十五行道,也不是只有關內道和隴右道,今年的旱災較往年稍為嚴重,但還沒到自亂陣腳的地步,往諸州諸縣已是足矣。”徐琦緩下語氣,頗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諸位且靜下心來,我也沒說不放糧,只是事分輕重緩急,難道就為了這一雙手都不到的州縣,要讓圣上這一年都不能好好休養?沒有休養之所,又何來圣體安康?咱們為人臣,當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殿下是孝子,必然明白臣說的話。” 眾臣的目光又放在了藺湛身上,他卻正低著頭,逗弄著懷中的幼犬,見徐琦又低下頭去,才問:“說完了?” 徐琦咬了咬牙:“回殿下,臣該說的,都說了。” 藺湛俯身,將他的奏折放到了他面前,“那就如徐侍郎所說,先撥款修南熏殿,再賑濟災縣。至于那些鬧事的亂民,首領殺了,其余關押各縣大牢。” 徐琦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藺湛已經抱著幼犬走了出去,靈緹犬幼小的腦袋擱在他肩頭,懵懵懂懂地看著殿內這些呆若木雞的人。 “胡鬧!”過了良久,中書門下省的補闕拾遺摔了笏板,他們只是言官,大事上插不上嘴,只能由著那些三品大員諂媚討好,歪曲國事,每回進言彈劾或是不了了之,或彈劾之人第二日便被流放到南蠻之地做九品縣令。 “天下饑迫如此,百姓嗷嗷待哺,陛下想的居然是修自己的宮殿?!殺了亂民首領,還會有下一個首領,根本是治標不治本!” “慎言。”一名穿緋袍的五品官壓低聲音,他將奏折重新塞回袖中,看著正從地上站起來整理衣袍的徐琦,“他當年做鴻臚寺丞,可是專挑著那些貌美的胡姬往崔公宅邸送啊……” “鄭相公為何不進一言?” “還不是因為十七郎的事,這幾日閉門不出,太子畢竟年輕,沒了親舅舅輔佐,也無法抗住壓力。” 晨鐘敲響,渾厚如梵音般的鐘聲飄蕩在宮城間,撞開了天際萬里云霞,也撞開了長安一百零八座坊市的大門。眾臣走出明德殿,三三兩兩下白玉石階,從遠處望去,只見得紫緋相間,炳炳麟麟,臉上大都是激憤不平之色。 藺湛坐在紫云閣前的臺階上,身旁單膝跪著榮銓。 “是懷寧縣主派人送來的。”榮銓稟報:“屬下昨天傍晚看到她在西市,因遇到了一群正在斗犬的地痞擋道,后來跟著崔四郎走了另一條路,騎馬回宮。” 藺湛聚精會神地摸著靈緹的小腦袋,一會撐開它眼皮看看,一會扯了扯它耳朵,根本沒聽他在講什么,皺眉道:“它怎么叫都不叫?” 剛才在朝堂上,他還指望著這小家伙朝著徐尚書的鼻子來一口,結果縮在他懷里一聲都不吭。 榮銓眼睛一亮,“殿下要燉了嗎?” 藺湛:“……” 手下的幼犬似乎能理解他話中的意思,可憐又驚恐地看了兩人一眼,忽然趴下身子,藺湛下意識想把它抱起來,幼犬忽地回頭咬了他一口,掙脫禁錮,撒開勁瘦的四蹄,宛若一道銀灰色的閃電,一下子躥得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