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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儲君,與皇帝政見不合是正常的事。但他上回攔下自己寫給薛恂的信件,卻沒有拆開看,好像又有主動放他們一馬的意思。 她盼著早日回到宮中,這樣才能安然無恙地給哥哥寫信。 好在,皇帝也在盼著回宮處理政務。在華清宮住了一個月,已經是九月末,秋風催暑氣,天色轉涼,離行前一晚,皇帝在飛霜殿擺下宴席。 在座都是皇親國戚,不同于宴請群臣,這回的晚宴便顯得散漫了許多。下排首席自然是國舅鄭延齡,他的身邊還坐著一位錦衣玉服的公子。崔皇后一系又有左翊衛大將軍崔見章和他的一雙兒女。 崔氏最顯赫的一支當屬追溯至三國時期的清河一脈,而崔皇后卻是鄢陵崔氏出身,祖上便有式微的跡象,到了現如今,族中子弟偶有官至六品者已難得一見。 崔見章以武舉入仕,從六品千牛備身做起,到如今正二品的左翊衛大將軍領管北衙羽林軍,再加上meimei入宮為后,一路讓崔家的地位水漲船高,直至如今與鄭氏齊頭并進。 坐在薛棠對面的少女與她年齡相仿,穿著一襲盤絳紋的翻領胡服,長發干凈利落地在頭頂盤成髻,顯得格外英姿颯爽。這是崔家五娘崔琉,她身邊坐著一名正與旁人推杯換盞的年輕男子正是四郎崔毓。 皇帝一身赤黃色常服,面白微須,體態有些豐胖,在行宮修養一個多月后,氣色重又健朗了幾分,身旁坐著一身細釵長裙的崔皇后,右手邊是汾陽長公主。 一曲笙歌完了,皇帝神情卻有些懨懨,“都是自家宴會,不必拘束,你們想想有什么好玩的,給朕助助興,懷寧你說呢?” 薛棠被點了名,咽下剛塞入口中的一口冰酥,等那團雪融化在口中,才用絲帕掩了掩嘴,“回陛下,我覺得不如……” “不如玩飛花令吧。” 自己的想法被別人說了出來,薛棠有些疑惑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一回頭,只見崔琉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五娘這主意好。”皇帝龍顏大悅,“速去拿羯鼓來。” 薛棠一如往常地不想和崔琉爭,朝她笑了笑,又回了自己的座位。 少時,一名身著水紅色大袖衫的女伎在殿門旁坐下,腰間掛著羯鼓。由于沒有桃花,內侍便在外面折了剛開的桂花枝做替代,呈給皇帝。 皇帝笑道:“朕做了句子,你們都要奉承朕,這不好玩,朕看著你們玩就行。把花枝遞給鄭公,讓他出題吧。” 鄭延齡方要出席,崔四郎便道:“等一等。” 皇帝眉一挑,“四郎有話要說?” 崔毓起身拱了拱手,道:“回陛下,鄭公是兩榜進士,狀元出身,十七郎更是在翰林院供職,名滿長安,這父子都是奇才,擺明的欺負我們嘛。” 薛棠目光往鄭延齡身旁那錦衣公子身上一瞥,這才記起來,原來這位就是元和二十三年已未科的狀元郎鄭湜。鄭氏名門顯赫自不必多說,這兩父子本可以憑借父蔭入仕,偏偏走了科舉之道,還雙雙奪魁,這長安第一世家真是名副其實。 不過聯想到那個奇怪的夢境,薛棠的心里多少有些膈應,甩甩頭將這不合時宜的想法甩了出去。 鄭延齡年至不惑,長髯飄飄,清俊儒雅,被崔毓擺了一道,也不生氣,朝皇帝道:“既如此,臣也不摻和這些年輕人了,酒令讓他們出,臣就當個裁判,陛下以為如何?” 鄭延齡作為禮部尚書,時常主持長安會試,完了還替皇帝主持進士們的瓊林宴,眼光自然獨到,皇帝想都不想便答應了。 崔毓笑了兩聲,“那十七郎,也要手下留情啊。” 鄭湜微微一笑,朝他回禮,目光卻朝薛棠飄了過去,見她也在看著自己,嘴角的笑意不免又擴大了幾分。 他每年的大宴上都能看到這個女孩,她的兄長薛恂也時常登門拜訪自己的父親,對于這位懷寧縣主,鄭湜了解得居然比自己族中女眷還要多。 只是這小姑娘好似不怎么說話,臉上雖常掛著笑意,但眉宇間卻有一份落寞,向來多愁善感的鄭湜覺得,她父母雙亡,兄長帶兵在外,一定是覺得這宮中沒一個體己人——就像現在,她一碰到自己的目光,就低下眼縮了回去,很是靦腆。 藺湛一手支頤,意味深長地看著鄭湜,“十七郎可是在想怎么出酒令?” 鄭湜被這一聲拉回思緒,拜道:“臣不敢僭越,還請殿下出酒令。” 藺湛不喜這種花花腸子,深宮內外人盡皆知,鄭湜初出茅廬,一時間忘了這茬,見他久久不答,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望向自己的父親。 “這酒令也得有講究,不能太難,否則除了十七郎,或許誰都做不出,若是太簡單,個個都能編排幾句,就沒有看頭了。”崔皇后適時開了口,“不如讓妾來……” 她的話被藺湛打斷,“取紙墨來。” 崔皇后面色微不可見地一變,皇帝臉一冷,沉聲道:“你坐下。” “父皇誤會了,我怕母后會偏心。”藺湛站起身,對上座行了一禮,笑意里挑不出半分虛與委蛇,甚至只是少年人的頑劣而已,“鄭公與崔公都是兒臣的舅舅,兒臣來出題,最公平不過。” 不只是崔皇后,連崔見章的面色也黑了一半。崔毓吊兒郎當地玩著金酒杯,崔琉的目光則毫不避諱地直視著藺湛。 大殿內笙歌早已停下,除了幾聲微不可聞的回音,再無它響。 “一個酒令而已,何必爭來搶去的,多沒意思。”汾陽長公主望著皇帝笑道:“皇兄就讓湛郎試一回,從小到大,我還沒看過他作一句詩。” 見長公主開口,皇帝面色稍霽,放在案下的手安撫地拍了拍崔皇后,露出一抹笑,“他只要不出什么‘刀槍劍棍’就行。” 少頃,內監取來紙墨。藺湛微微沉吟一番,提筆在紙上寫下二字,然后讓人展示給眾人。 只見那兩個字卻是——飛、紅。藺湛自小習飛白,筆力虬勁又飄逸自然,這樣奇崛的筆觸寫下這兩個字,倒另有一番柔和的風情。 汾陽長公主笑道:“湛郎喜讀兵書,我還以為這回的酒令該是較為硬朗的字眼,未想卻甚是溫和如水,也好也好,邊塞詩并非主流,你們這群整日舞文弄墨的,終于有用武之地了。” 薛棠以一個洞若觀火者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