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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又進了昨日的書房,抱出來了另一摞一直堆到他腰際的書時,登時覺著眼前一黑。......天要亡我。自此之后,寶玉便算是正式拜入了張家二爺門下,日日來張府中念書,也逐漸認得了府中的幾個主子,過的倒也順遂。誰知不過三五日后,張逸然上朝之時,剛議完朝政,便見文臣中有一素日與他不合的言官緩緩出列,笑道:“聽聞張大人如今剛收了一個冰雪聰明的徒弟,費盡心神教導于他,倒教我等好生羨慕。”“哦?”皇帝聞言,大感興趣,也將眸光投注過來,“張愛卿,果真?”張逸然眼見此情形,只得也出了列,答道:“回陛下,臣確實收了一徒弟。只是冰雪聰明談不上,也不過是資質平庸之徒罷了。”那言官卻由不得他糊弄,忙笑道:“張大人此言差矣,那榮國府的公子哥兒自生下來便是帶了一塊五彩晶瑩的寶玉的,自然有大造化,京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怎么到了張大人口中,便變成了這些個資質平庸之徒呢?”張逸然將他眼中閃動的惡意看了個清清楚楚,再去望皇帝時,果然見端坐于鎏金皇座之上的皇帝面色陰沉了下來。他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扶手,淡淡道:“張卿,原來收的是賈家的孩子?”張逸然暗暗嘆息一聲,登時也知曉不好。皇帝本就忌諱太上皇身后的那一幫子開國的老臣勢力,偏偏當年榮國公便是其中出挑的一個,于登基未久的皇帝眼中,這一幫子自詡勛貴的老臣便是那眼中釘rou中刺,令他恨不能將四大家族皆拔除個干干凈凈方好。礙了他攬權的路,又有哪個人能討得好?然而,張家二爺既然有這膽量將寶玉收入門下,自然是有其說法的。他挑了挑眉,淡然道:“旁的微臣不知,只是那史老太君依著往年兩家做親家的情分,拜托到了家母面前。家母的性子,陛下也是知曉的......”他并未向下說,面上卻隱隱露出為難之色來。皇帝果然撫掌大笑,道:“朕倒是忘了這一茬。這樣說來,著實是苦了張愛卿了。”他也是見識過張家那位當家主母的厲害的,倒不是因著武藝精湛,更不是因著心思深沉,而是為著另一項令人不得不嘆為觀止的本事——哭。張夫人是個柔柔弱弱的江南女子,腰是楊柳腰,眉是柳葉眉,一雙桃花眼內像是藏著汩汩流動的三月春水,頗有些楚楚可憐的風姿。只是她真是個水做的女子,一言不合,兩滴淚水便啪嗒一聲落了下來,哭的宛如梨花帶雨,姿態極妍,令人心都幾乎要化了;偏生眼淚卻又像是那黃河之水決了堤,根本沒個盡頭,連止都止不住。自出生以來,張夫人便憑著這一手落淚的功夫百戰百勝,從她父親到夫君再到兒子,無論是何等鋼鐵心腸的男兒,也能被她哭的手足無措,只得僵硬著小心翼翼去哄她。先前的百尺鋼,都悉數化為了繞指柔。皇帝有幸見識過一回她哭的工夫,那還是在張家長子要求參軍之時。彼時的皇帝也不過是個不甚受重視的皇子,與張家長子頗為交好,二人皆想上戰場上拼搏一番,誰也勸不住。正無法之時,便眼睜睜看著一個風姿綽約的美婦緩步走了進來,一言不發,只用一雙濕漉漉的眸子專注地看著皇帝身旁的張家長子。看了一會兒,眼睛便蒙上了一層水光,啪嗒一聲落了兩滴淚下來。這本來是一副堪稱賞心悅目的畫面,可過了許久,張夫人眼淚仍然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滾落下來,皇帝便開始覺著有些不對勁兒了。張夫人拿著小帕子,坐在那里,從中午的掌飯時分一直嚶嚶泣泣哭到了夕陽西下。哭的張老爺幾乎要暴走,哭的本來打定了主意的張家長子焦頭爛額,圍著她好話說盡,最后只得無奈地舉手投降:“娘,我不去了——我不去了還不成么?求你把這眼淚收一收吧!”張夫人瞬間收了淚,冷靜地看著他:“果真?”張家長子只得苦笑:“真的不能再真了。”親眼見識過后,皇帝便瞬間清楚了,為何張大人連個侍妾也不曾有——這要是一時鬼迷心竅納了一個,那豈是哭個幾刻鐘可以解決的事?只怕是要哭到天荒地老了!他想及前事,看向張逸然的目光中便多出了幾分同情來。再想張逸然平日于權勢上毫不動心,對著皇子也敢吆五喝六沒個好聲氣,這六個皇子便沒有沒被他罵過的。雖是囂張,可一來,他的確是才華橫溢;二來,正是這種不參與奪嫡之爭的,方是真正的忠心于皇帝一人的,若非有不得已的理由,哪里會在這種時候違了皇帝的心思?皇帝的眸色柔和了些,點點頭:“張愛卿每日為朝廷殫精竭慮,著實不易。來人,賜西南進貢布料十匹,賞銀一百兩!”張逸然不卑不亢地行禮:“多謝陛下。”一旁的言官愈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張逸然明明是違背了皇帝的意思,跑去和太上皇麾下的老臣有了往來,怎么......不僅沒有龍顏大怒,反倒要去給他賞銀子?他望望皇帝,又望望云淡風輕的張逸然,一時間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且說寶玉這邊,好容易被允了一日休息,正于房中翻看昨日記下的幾篇文章之時,忽見茗煙被襲人帶著進來,笑道:“爺,先前忘了一件事了。爺當時令小的買下的那個女子,已經被安排在了莊子里,只是那女子無論如何也想要感謝爺一番,爺可要見一見?”寶玉尚未答言,一旁為他斟茶的襲人卻瞬間看了過來,抿緊了唇:“......爺買下了一個女子?何時的事?”“就是去拜師那一日。”寶玉渾不在意,靠在椅背上道,“既然這樣,便將她領進來見見我,我也好問問她日后打算——若是有旁的路,自然可以令她自行離去。”茗煙脆生生應了,忙不迭地出門找人不提。只是襲人聽了此話,不免心中疑慮,登時生出幾分危機感來,一顆心上上下下地倒騰,不得安穩。他口上雖不言,卻著實害怕寶玉這是于情上開了竅,對那女子有了什么旁的心思。若是如此,他這一腔見不得人的隱晦心思,又該歸于何處?又當葬于何處?茗煙果然于午后便帶了人過來,襲人凝神細細打量,只見這女子身形竟與他不相上下。雖是高挑,卻并不壯碩,反而瘦削的惹人憐惜;眉目皆清秀至極,與寶玉相比也不差什么,尤其一雙波光瀲滟桃花眼下,竟有盈盈一點淚痣,瞬間為她又增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風韻。襲人愈看愈心驚,只小心翼翼地瞥著寶玉的神色,生怕他面上現出一絲沉迷來。可喜寶玉竟是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