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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帶著他和陳纓回了泉州城,自此陳端禮不再率船出海,而是選擇陪伴在子女身邊。從泉州城到寧縣確實不算遠,大清早出發,趕路的話,夜晚能到。陳父帶著一眾奴仆,夜宿村店,到第二天午時才到寧縣縣城,而后從縣城前往南溪。去南溪路上,路過茶溪,趙由晟在信里告訴陳郁,他就在茶溪畔的溪花書院讀書。當陳郁來時,溪花書院里已經沒有趙由晟,映人眼簾的是溪畔或粉紅或艷紅的茶花,綿延一片。陳郁騎在馬上,折下一枝茶花捻在手上,低頭嗅了嗅它的氣味。陳家老宅,在陳郁記憶中是座陰沉,深邃的大宅子,當陳郁站在它面前,發覺它原來如此明亮和清晰,它的每一根木梁,每一塊石雕,每一件彩塑,都那么熟悉。為何會是這般,明明以前排斥著它,這趟回來卻又突然對它有份道不明,不知打哪來的眷念之情。陳家老宅而今的住戶,只有一戶親戚,是遠親,陳端禮請他們來居住并照看房子。主屋有許多房間,陳端禮和陳繁住主屋,陳郁的寢室,被安排在書屋。仆人走在前,挑著行囊進書屋,陳郁走在后面,他愣愣看著自己在水池里的倒影,仿佛昔日的時光重現,仿佛看到那個孤獨的七歲小孩,手臂和小腿被抽得滿是傷痕,抱著雙臂,垂淚從池邊走過。董宛跟隨在陳郁身旁,他第一次同主人前來陳家老宅,好奇地四處張望,他叫道:“好大的一棵樹!小郎君,你快看,那是鴨腳樹嗎?”探出高墻的是一棵高大的銀杏樹,粗壯的樹干仿佛直插云天,它枝葉茂盛,蔥翠喜人。陳郁抬頭一見它,腳步隨之停滯,他呆呆地,看得出神。樹葉攜帶來春風,拂過他的臉龐,他雙眼迷離,如中邪般,一動不動。董宛見小主人呆滯許久,他扯動他的袖子,喚他:“小郎君,這是怎么了?”陳郁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了,見到這棵銀杏樹時,似有無數情感一起涌向心口,而這些情感卻不知打哪里來,為何如此激烈。陳家書屋,陳郁曾短暫就讀過,那時有六七個學生,都是親戚。而今,它已經不再具有書屋的用途,被閑置著。陳郁住的房間先前已有人打掃,很整潔,他和董宛在接下來的兩天里,都將住在這里。為何將陳郁獨自安排在書屋,便是為了不讓他想起以前的事。小陳郁便是在主屋被責罵,遭虐打,被懲罰,獨自關在暗房里過夜。他剛回國,只會說番語,無法溝通,行為古怪,祖母本就不喜歡他這個來歷不明的孫子,再加上一些謠傳,也讓她視小陳郁為妖物。無論天氣多冷,他都在玩水,管教不了,說不聽,聽不懂,這就是個禍害,從海外帶回來的妖物。祖母出于愚昧和狹隘不肯善待這個小孫兒,而同住在屋檐下的姑母一家卻是冷眼旁觀,不予理會這個無依無靠的小外甥,唯有陳纓會同情他,但一個在家中被忽略的小女孩,對弟弟起到的保護十分有限。夜晚,陳郁去主屋就餐,他的位置緊挨父親,在餐桌上,陳端禮幾次幫他夾菜,噓寒問暖,陳繁面無表情,慢條斯理喝湯。他年幼時,老爹總在出海,陪伴他成長的只有母親和祖母。后來母親亡故,祖母也是單獨照顧過他一段時日,不同的是祖母十分寵愛他這個長孫。人與人的緣分便是這般奇妙,在陳郁看來如同夢魘的祖母,在陳繁這邊是個慈愛老者。陳家在后埕坡有一處陳家的家族墓地,墓地規模不小,陳家是當地的大姓。陳端禮祖上以燒陶為生,后來參與海貿,但真正將海貿生意做大的是陳端禮。陳端禮的第一任妻子景氏,她是陳繁和陳纓的母親,她的墓建得奢華,她死時,正是丈夫發跡之時。小時候,陳郁曾問過父親,自己母親的墓在那里?然而陳端禮神色慽然,無法回答。陳郁在景氏墓前恭敬地行拜禮,如陳繁那般,如往年那般,他站起身,輕拍去袍上的塵土,他覺察兄長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他。祖母的墓,同樣修得風光,陳郁和陳繁在墓前燒紙錢,陳郁低著頭,火光映紅他的眉額,但看不清他的神情。父子掃墓回來,已是黃昏,陳郁一天走了許多山路,雙腳發酸。夜晚,陳郁泡著熱水澡,想起阿剩說他祖父的墓在一座山上,小時候上山得坐竹轎,也想起當阿剩知道他小時候在南溪的遭遇,曾說他祖母是個惡毒的老虔婆,清明不要給她燒紙錢。也許因為阿剩在寧縣居住的關系,來到南溪,陳郁總是想到他。陳郁不知道,前世的他們,本該在這座老宅里時時相伴,兩人在寧縣一起度過兩年時光,那是很重要,很快樂的一段時光,前世和趙由晟漸行漸遠的陳郁曾一次次地追憶它。清早,陳郁起床,推門而出,他見到霧蒙蒙的天,南溪的春日多雨霧,令陳郁愜意,而身處霧氣籠罩的書屋,頗有種虛幻之感。陳郁在霧里看景,走到院中,站在銀杏樹下,他撫摸樹身,感慨它的高大,他靠著樹干坐下,舒服地閉上眼,感應水汽滲透肌膚。他此時內心萌生一份依戀之情,不知是對這書屋,是對這棵樹,還是對那在微風中漂浮的細小水粒。他昏沉沉欲睡去,迷糊間,似乎有人在挨近他,氣息吹拂在他臉上,甚至唇角能感觸到一股溫熱氣息,而鼻子嗅到了熟悉的宮香氣味,那人貼得如此之近,幾乎要碰觸到他的嘴唇。陳郁閉著眼睛,他覺得自己在做夢,而夢中這個自己不應該睜開眼,他得裝睡著了。他聽到幾不可聞的一聲笑聲,那笑聲悅耳,帶著淡淡謔意,也聽到一句輕語:這么快就睡著了。他的聲音是那么熟悉。阿剩?!陳郁連忙睜開眼睛,四周只有自己一人,然而適才,趙由晟在身邊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陳郁伸出手指碰觸自己的唇,雙唇柔軟濕潤,他望著霧氣彌漫的書屋,一時恍惚,仿佛見到了他和趙由晟穿行在書屋的身影,仿佛他真得和趙由晟在這里相伴過。他不知道,他“看見”的正是前世的他們。午時,陳郁跟隨父兄離開了南溪,他們匆匆來,匆匆離去,本就是為了掃墓。陳家老宅也好,書屋里的那棵銀杏樹也罷,在陳郁離開時,都似被繪入了腦中,歷歷在目。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所以在前世,你這個直男差點趁人睡著偷香是吧?趙由晟陷入思考……☆、第30章第30章趙由晟的祖父趙汝真葬在廣州,而沒有千里迢迢運棺去位于京城的家族墓地埋葬,屬于較特殊的情況。趙汝真是個很特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