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4
跨不過去,如今是她跨不過去。 總是近如咫尺,卻相隔天涯,天意弄人。 離府的當日,天色晴好,風停。 賀同章黯然無神地同林家兄弟道了別,在原地等了許久,始終不見林雙玉的身影。 他斂去了眉目中的失落,無聲笑笑,轉身踏凳上車,撩起竹簾,抬眼便映入一個嬌俏如花的姑娘。 除卻林雙玉,還有誰。 她面色有些蒼白,似是也未睡好。 面上帶著淺淺笑,清眸里泛起光澤,她朗聲道: “小叔,我愿意嫁于你。” 她指了指彼此,壓低音量: “我,愿意嫁于賀同章。” 怔了許久。 林家兄弟皆是一臉苦笑,似是早就知曉,允了她這樣的不合禮數。 忽生笑意,他伸手輕撫著她的臉,薄唇無聲張合: 等我。 返身下車,理袖整衫,與林家二哥躬身行了大禮。 “我一定善待玉兒,不負先師所托。” 林二哥心中感慨萬千,想說的話醞釀了許久,最后全都化成一句: “去吧。” 如同父親所期許,你們自是長大,也應有你們自己的家。 青空萬丈,乘著風日,馬車駛離永安。 離家不知歸期,璧人濃情蜜意。 這一別,便是十四年。 賀同章尋母之路并不順遂。 從川臨到良河,再從良河行至昌東,六年里,十三座城他們跑了十一座。 林家二哥同他說:“父親說,你的母親是迫于形勢,萬不得已才拋下了你,她走時也曾千叮嚀萬囑咐,讓人善待于你。” “想來,她應該也有自己的苦衷。” “你若心有疑問,等尋到她的時候,親自去問吧。” 他何止疑問。 他活了十四年,對于父母的認知,僅有疑問二字。 回想起在丞相府的日子,無一處慢待;尊師林承更是將他視為己出,百般疼愛。 他并非忘恩負義之人,只是年少多奇,心底總有一句,為何單我沒有父母。 一直未曾問出口。 六年里。 賀同章帶著林雙玉東奔西走,沿路打探,受盡了苦楚。 林雙玉同他一起,照顧他的衣食起居,關懷備至,儼然已是一副嬌妻的模樣。 她及笄那年,他同她道: “再等等,等尋到了母親,我們便立即成婚。” 林雙玉只撫著他的發,不以為意答道: “我們的時間這樣多,無礙的。” 她深知,賀同章有心結。 他們兩人的高堂皆都故去,只剩下賀同章這個不知行跡的母親。 他執著于高堂正座,給她一個母慈子孝媳賢的成婚禮。 林雙玉十五歲時,他說再等等。 林雙玉十六歲時,他也說再等等。 林雙玉十七歲時,他還是再等等。 一直等到林雙玉十八歲這年,同她一樣大的姑娘孩子已經滿地跑了,他還欲再等。 等的太久便會失了初心。 這是賀同章行至廊平后,遲遲察覺到,奔波了這么久,他許她安穩,卻從未安穩。 這才忽然知曉,自己食言了。 他說給她一個家,卻讓她陪他遙遙無期的等下去。 要等到什么時候呢,等到韶華已逝,華發白頭,也未必會尋得一個結果。 在廊平停了幾日,他牽著她走在街上,忽然停步: “就停在這里,不再走了吧。” 他靜靜地望著天空,似是自言自語: “這里的天和西平一樣晴,我們留下。” 轉首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在這里成婚吧。” 廊平的天,微風輕拂,浮云淡薄。 這一年賀同章二十弱冠,林雙玉十八芳華。 他們置了宅子,買了幾件鋪子。 賀同章修了書信,又苦心七天七夜畫了兩幅畫。 一副,一副。 前者被他隨著書信寄去了林府,后者留在了府中,贈予了林雙玉。 他道:“你我相識的這樣久,卻從未送過你什么物件,我也無其他的長處,將這幅畫贈予你吧。” 他牽著她的手,脈脈含情: “飛天比翼鳥,地生連理枝,寄相思情,心同我心。” 林雙玉笑靨如花,似是等得太久,竟有些不真實。 她小心俯在他的胸前,環住他的腰身,囈語出聲: “君心是我心。” 安家立身,定居廊平。 他們上拜林承靈位,下跪廊平黃土,對著天地,行了大禮,結為夫妻。 姑且算的上是一個圓滿的結局。 無人的成婚禮,也忙了半月有余。 確定留下的那一刻,賀同章竟也有種如釋負重的恍惚。 仿佛是給自己二十年的介懷,徹底做了一個了結。 他既已娶妻,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就莫要再執著于那些虛無渺茫了。 在廊平成婚后約有半月,賀同章潛下心來立業養家,他開始周地奔波,學林二哥做些營生買賣。 婚后的第二個月,他外出至宣阜,未曾料到,廊平有人遞來話說, 在廊平泗水,遇到了他的母親。 賀氏。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他們也曾空歡喜過很多次。 但這次卻是不同。 傳話的說,這位婦人到廊平來了有數十年,舉止口音都似是西平出身。 她平日里規矩周到,一言一行都像是大戶人家里出來的人。 尤其是那句“不似未婚婦,疑似嫁人生過子; 但她本人卻是不肯認的”。 幾乎讓林雙玉確定,這定是賀同章的母親。 北紹禮俗風氣十分嚴謹,為女再嫁是大忌,未婚生子更是大忌。 若是有過婚嫁生子,這樣的奔至他鄉,必定要隱瞞過往,不能多提。 可婦人與未婚過的女兒有著天壤之別,想要仔細區別出來,也并非困難。 彼時賀同章遠在宣阜,林雙玉與他書信,等了幾日不見回音。 她再三思索,最后決定帶著珍兒與唐叔先行去泗水打探,等得了消息也好與賀同章回信。 珍兒是她的貼身丫鬟,乖巧可人,小她兩歲。 而唐叔與李叔皆是出身林府,跟隨他們夫妻二人多年,忠心護主,行事老練。 李叔隨賀同章去了宣阜,留下唐叔與珍兒幫她打點府里的瑣事。 畢竟是丞相府出來的奴仆,做起事來得心應手,從買仆到置地,再到府里所有的大小事,唐叔都料理的面面俱到。 未曾讓她多憂半分心。 林雙玉帶著珍兒與唐叔去了泗水,賀同章的回憶便到此戛然而止。 天牢幽靜,魏央手中的燈盞閃爍,似是即將燃盡。 賀同章微微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