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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手腕上有一道燙痕!她就是因為小時候被燙傷,才從不下廚房的,你,你不是真真!” “咦,大娘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不是真真嗎?”文臻笑著捧捧碗,偏頭看她眨眨眼,“對,你家真真還在亂葬崗,我只是長得像她而已,但是你不覺得我這時候出現,比你家真真復活還好嗎?就你家真真那個沒頭腦沒技術沒膽量偏偏有膽子去死的性子,你覺得她活過來有用嗎?” 聞大娘怔怔地看著她,似乎很難面對這張和自己女兒十分相似的甜美小嘴,能蹦出這樣聽的人骨頭發冷的惡毒話來,忽然急喘一聲,向后便倒。 文臻立即去搶她手里的碗——摔壞了多可惜。 聞大娘卻沒倒下去。她身后忽然多了根拐棍,拐棍硬生生頂在她后背,頂得聞大娘劇痛之下,哎呀一聲立即站直。 隨即黑暗中轉出一位老婦人。 文臻訝異地瞪大眼睛。 老婦人和滿身煙火氣的聞大娘截然不同的風格,一頭銀絲絲毫不亂,身上衣裳雖舊不破,質料精良,磨毛的袖口,都以高超的技巧細心地修補過,頭上還插著金簪,簪上珠子碩大渾圓,渾身透著和這平凡人家格格不入的自矜尊貴。 一把年紀的人,站在這陋室里,也似有光。 文臻卻一眼看見她目光并無焦距,好像是個瞎子。 眼睛不行的人難免畏縮無措,這老婦人身上卻半點看不出,端端正正站著,手中拐杖奪奪點了點地,碰到那個裝財物的包袱,拐杖便靈巧地伸進去,叮一聲撞擊金屬之聲響起,老婦人拐杖一頓,“銀子?” “你們還給劉家的,我給拿回來了。”文臻笑,“要我說,你們也太老實了,憑什么還給他們?知不知道,聞真真是吊死在劉家門口的!” 聞大娘剛剛緩過神來,聽見這一句,又一聲急喘,大抵又想暈,但看了看那老婦人,愣是沒敢暈。 老婦人臉上竟看不出任何悲痛之色,只唇線抿緊,像個倔強的“一”,每道橫平豎直,都是對這齷齪世事的無言抗爭。 隨即她便徹底恢復了平靜,轉向灶臺,緩聲道:“丫頭,面條來一碗。” 文臻癟嘴——她不知道還有一個人,第三碗是給自己的,特意量還多一點,結果這瞎眼的老婦人,一指就指對了最多的那碗。簡直讓人懷疑她在裝瞎。 文臻心不甘情不愿地捧碗過去,當然并不是最多的那碗,瞎眼老太也沒神奇到發現貓膩,端了碗端端正正坐下,第一口入口,她微微一頓,似乎下意識想要咂嘴,卻被深植于髓的教養硬生生止住,只瞇起眼睛,長長嘆息一聲,一霎那神情似悵然,似懷念,似透過此刻面香裊裊,得見深埋于記憶中的鐘鼓饌玉的往昔歲月。 一直盯著她的聞大娘,下意識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捧起碗,筷尖的面條瑩然生光,微呈乳白的湯汁顫顫滴落,香氣如絲帶般在鼻尖繚繞,聞大娘吸溜一聲,面條便入了口。 幾乎立刻,聞大娘就睜大了眼睛。 這面條! 她也做了一輩子飯,面食尤其拿手,可她也從來不知道,面條居然可以做成這樣? 精彩在于面本身,畢竟條件有限,因此尤其考驗手藝,而這陽春面,面條筋道彈牙,湯汁爽滑細致,也不知道這面是怎么揉的,里韌外彈,生生吃出了層次感,面與湯相輔相成,第一口只覺清爽,第二口享受面香,第三口便咀嚼出無盡的鮮美滋味,呼啦啦幾口下去,不知不覺碗便空了。 聞大娘吃著,抬起袖子呼嚕抹了一下眼睛。 這般滋味,真真再也不能知道了! 瞎眼老婦也以看起來不快實則非常有效率的速度吃完了,連湯都一滴不剩,良久嘆息一聲,“原來清湯下面才能擁有這般平實入心的美妙啊。” 哦不,文臻想,你給鮑魚海參蹄筋會有更不同的美妙的,這不是沒材料,連只雞蛋都沒有嘛。 還好,還有一個人沒醒。 文臻剛要慶幸地端起最后一碗,隨即便見簾子一掀,聞大爺游魂一樣飄了進來,迷迷瞪瞪端起那碗面條,唏哩呼嚕一陣響。 這位硬生生是被香味救醒的。 文臻卻覺得自己會被餓暈了。 “現在天晚了,明早記得起早,多買些菜。”老婦平淡地吩咐。 “是的,娘。”聞大娘的潑辣在老婦面前似乎毫無用武之地,下意識答應一聲,隨即反應過來,指著文臻正要說話,老婦已經又道:“買些魚rou,真真好容易回來,須得cao持一下,讓左鄰右舍也沾沾喜氣。” “娘她不是……” “銀子不夠,拿這個去當。”聞老太太拔下頭上的金簪,并無絲毫留戀之意地遞給聞大娘,聞大娘接了,隨即燙手般手一縮,愕然道:“娘這是你最后的陪嫁了,你說過餓死也不送當鋪的……啊不對,娘,你弄錯了,這個不是……” “真真的房間在西間,不要走錯了。”聞老太太已經平靜地轉向文臻,文臻審視地盯著她,嘴上笑應一聲。 “娘她……” “吃完了就去睡,明天還有活兒。”聞老太太聽而不聞,拐棍奪奪地敲著地,轉身要走。 “娘!”聞大娘一聲大喊。 老婦人停步。雙手拄在拐棍上,背影挺直。 “她不是真真,不是!”聞大娘指著文臻,額頭青筋都爆了出來,失控大喊,“怎么能讓這個陌生人占了真真的一切!” “吸溜。”一聲,響在此刻爆發后的岑寂之中,分外的清晰響亮。 聞大爺吃完了。 因為吃得太投入,他沒能止住最后一聲大力吸吮,這讓愛面子的老書生訕訕地紅了臉。 這一聲讓聞大娘好像找到了發泄口,“啪”地一聲脆響,她抬手狠狠打掉了聞大爺手中的碗。 幾乎立刻,又是“啪”一聲,驚得還沒反應過來的聞大爺渾身一顫,而聞大娘已經捂住臉,嚎了一聲。 “娘!” 文臻目瞪口呆看著聞老太太,瞎了也有這樣的準頭和速度,這老太太牛。 “真真的一切是什么?”聞老太太打完媳婦耳光,臉不紅氣不喘,連頭發都沒亂一絲,穩穩地注視虛空,“是忘恩負義的未婚夫?是勢利無恥的婆家?是不懷好意的王府?還是只會屈從上意的府衙?這樣的一切,人家肯擔,你不感恩,還敢給我阻擾?” 聞大娘狠狠咬了咬牙,指著文臻,“娘你看她的模樣!長得和真真這么像,這時候來到我家,世上有這么巧的事?現下這個爛攤子,再讓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冒充真真,您不怕招來大禍!” “禍已經來了!”聞老太癟癟的嘴角寫滿譏誚,“你也和劉家一般短視,以為人死了就能撕擄干凈,你知道定親王府是個什么貨色?你知道那位什么性情?被拂了面子會輕輕放過我聞家?何況還不一定僅僅是被拂了面子!你倒是說說看,真真是什么天香國色,值得人家一個親王惦記?” 文臻心中暗暗比個贊——人瞎心不瞎,老太太明白人! 聞大娘噎了一下,眼底漸漸浮現驚惶。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