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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徹點點頭。空氣清冷,講話時呼出一團團白氣。他現在住在太極殿西廂的暖閣中,處理公務甚是便捷。程清跟在身后,招招手,幾個小內侍靜悄悄地退下,不一會兒流水般送上熱水等物,顯然比行宮的那群小黃門熟練得多。宇文徹洗漱罷,坐到榻上,看程清將暖爐從被中取出,忽然道,“那邊,可有動靜?”程清面露喜悅笑容,“殿下他睡了。今日一天都過得很好,吃了兩餐,藥也服了。”宇文徹出了回神,“那就好。”大軍進入建康城的前夜,陳望之的高熱終于緩緩退卻。然而,醒是醒了,卻成了傻子。一問搖頭三不知,只會說肚子餓了,問他姓甚名誰,家在哪里,均是搖頭。“你認識我么?”宇文徹問詢跑去見他,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好,陳望之望著他,目光迷惑而空洞,輕聲道,“不認識。”“那,你可認識他?”宇文徹拉過沈長平,急急忙忙問道,陳望之依舊搖頭,咬著手指,“不認識。”誰都不認識,什么也記不起來。章士澄診了又診,言說可能是高燒導致失憶。如同瘋病一樣,也許是身體自然而然的保護,抹去他一些痛苦的記憶。“那要怎么辦啊?”沈長平急得團團轉,“昨天還認識我呢!今天一睜眼,就!”“你是真的不記得了么?”宇文徹坐到陳望之身旁,咬咬牙,命人送上牛乳和糕點。陳望之說,“不記得。”端起牛乳幾口喝個精光,還舔舔嘴,皺眉道,“苦的。”宇文徹道,“好,不記得,就不記得罷。”陳望之抬起頭,摸了摸耳畔凌亂的短發,“我認識你么?”“你……認識。”“為什么,我的頭發這樣短?”“你病了,要敷藥,所以我把你頭發割掉了。”陳望之皺起鼻子委屈,“我這樣,頭發還能長出來?”宇文徹從來沒有見過陳望之這幅表情,沈長平也沒見過,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陳望之又道,“我很餓,那塊糖糕,可以吃么?”宇文徹將陳望之帶回了臺城,起初,安置在東廂。后來,著人打掃了太液池畔的一個閣子給他單獨居住。程清見到陳望之,欣喜若狂,趴在地上去抱他的小腿。陳望之哪里還記得這樣一個內侍,驚慌地躲在宇文徹身后,連聲道,“你是誰?我可不認識你。”程清痛哭失聲,“殿下怎么不認識臣了呢?臣是程清呀!”陳望之大搖其頭,“不認識,我不認識你。”宇文徹扶起程清,“他生了病,誰也不記得。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程清流淚,“原以為只有去陰間才能與殿下相見,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日!”又轉憂為喜,跪下給宇文徹叩頭,感激他救回了肅王性命。從此侍奉越發殷勤賣力。宇文徹平時用不到內侍,就打發他去伺候陳望之。陳望之卻被程清那日的舉動嚇到了,說什么也不要他。于是程清依舊在宇文徹左右,只每日去太液池問候。“殿下晚間問起,陛下怎么不去瞧他。”程清道。宇文徹笑了笑,拿了個手爐抱在懷里,“他那邊,炭火夠用么?”“夠用夠用,這臺城里,眼瞅著就君上和殿下,炭火怎么燒都燒不完。”程清察言觀色,賠笑道,“也是了,君上好久沒去瞧肅王殿下了呢。”“朕忙于公務,得了空再去。”宇文徹道。“是,君上日日cao勞。臣明日去回殿下。”程清拉下帷幕,宇文徹道,“程清,他……真的提到朕了?”程清道,“臣怎么敢欺瞞君上?殿下問起好幾次了。”宇文徹道,“好。”熄了燭火,他躺在黑暗中,心中五味雜陳。陳望之想見他,他如何不想見他?但是,怎么去見……他竟然猶豫了。雪后初晴,宇文徹守在路旁柳樹后,靜靜等待。清脆的馬蹄聲,踏破了寧靜。陳望之騎在駿馬上,穿著一身雪白的裘服,襯得容貌愈發出塵絕世。“宇文徹,”他下了馬,“你躲在那里做什么?”宇文徹道,“我打了狐貍,送你做衣裳。”陳望之淡淡一笑,“我不要你的狐貍。”宇文徹失落,“我知道你有狐貍毛的衣服,我沒別的送你,就只有這只狐貍。”陳望之牽過他的手,“你的手好暖。”宇文徹順勢將他摟進懷里,牢牢抱住,吻他白皙的額頭,“……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你這樣,我當初就該先去求你父親,將你許給我。”陳望之安穩地靠在宇文徹懷中,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第9章隔一日休沐。清晨,宇文徹醒來,身側空蕩蕩的,他發了好一會呆。“雪,還下著么?”程清躬身,“下著。”宇文徹嘴角起了小小一個燎泡,火辣辣一碰就痛。攏了攏披在肩頭的狐裘,默然半晌,他吩咐道,“朕午間,要去探望肅王。”銀裝素裹,琉璃世界。太液池結了厚厚一層冰面,猶如光滑的鏡子。幾只碩大的灰喜鵲在雪地中蹦跳啄食。宇文徹穿過池邊的游廊,邊走邊問,“他聽到朕要去,有沒有說什么?”程清道,“殿下聽說君上來探望,高興得很。”宇文徹道,“他高興?”澄清道,“若是以前的殿下,臣不敢妄言他的喜怒。現在的殿下么……”宇文徹明白他的意思。陳望之失憶之后,行為舉止,與以往大相徑庭,喜怒哀樂全部寫在臉上。那個性子深沉的陳望之消失無蹤,他愀然立在廊下,雪花飛入衣襟,一點寒冰,貼上肌膚,迅速地劃開,蒸騰不見。“……他高興就好。”事實正如程清所言,宇文徹前腳踏入院子,便看到閣子的門后探出一個腦袋。陳望之眨眨眼睛,周遭的宮人內侍跪了一地,他卻站在那里,笑生兩頰,歡聲道,“你來啦!”一個年長的宮女立刻拽一拽陳望之的袖口,低聲道,“殿下,快——”“你們起來罷。”宇文徹怔愣。陳望之臉色紅潤,神完氣足,黑亮的頭發尚不能束起,披在腦后,用青繩綁住。眉目秀致,湛然若神,若不是趿著絲履,宇文徹簡直以為,夢中的那個陳望之回來了。“你看什么?”陳望之摸摸臉,伸出手,笑嘻嘻道,“我凈了面,還洗了澡。”“啊,沒什么。”宇文徹愣了愣,陳望之擺擺手掌,小聲嘟囔道,“苦嗒嗒。”“什么?”宇文徹醒悟,原來陳望之要同他握手。這時那名年長宮女又拽了下陳望之的衣袖,輕聲道,“殿下,剛剛說好的。”陳望之放下手臂,笑道,“好罷。”“怎么了?”宇文徹一頭霧水,問那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