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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初三的第一個校運會開幕式,致辭人就是袁淵。在cao場上看不出差別的上千個學生中,陳冬闌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他低著頭觀察鞋子底下的草,一根根數過來又數過去。“大家好,我是初三三班的袁淵,今天,能在這里代表大家致辭,我十分榮幸?!痹瑴Y一手拿著麥克風,一手拿著文稿,身體站得筆直。面上掛著輕松的微笑,聲音落落大方。陳冬闌只看一眼就忘記自己數到幾了。“在草長鶯飛的這個春天,我們迎來了校園的春季校運會,本著強身健體的終極目標,學校……”袁淵語速略快,但咬字清晰,斷句恰到好處,所以即使是那么枯燥的官方致辭都格外的吸引人。這是陳冬闌給聽得入迷的自己找到的理由。校運會陳冬闌有一個項目,那就是跳高,雖然體能不怎么樣,成績也從來都不理想,但是腿長的人都免不了被體育委員寫在這個欄目的報名表上。田賽和競賽場地不同,但是有些時候是同步進行的。陳冬闌在排隊的時候,槍聲響起,四百米跑步的比賽開始了。袁淵穿著深藍色的運動服,拔腿沖在最前面。他的頭發本身就理得很短,但因為跑太快了,總覺得那短短的頭發都被風帶得豎了起來。那天,袁淵在四百米初賽的賽場上甩了第二名老遠,破了校記錄。那天,雖然成績還是慘淡,陳冬闌跳出了有史以來最好的成績。跳完自己最后一跳時,自知沒可能取得名次的陳冬闌取下了號碼簿,轉身離開,卻發現看比賽的人群中,袁淵正笑著看著他。倆人的視線撞了個湊巧,于是袁淵抬手打了個招呼。陳冬闌沒有來地緊張,不知道該給什么回應,好一會之后才像生銹機器人一樣點了點腦袋。隨即想到袁淵的好兄弟也參加了跳高比賽,就打算換個方向離開。沒走兩步,袁淵卻小跑著湊近:“你走哪去?我跟你打招呼呢?!?/br>陳冬闌嘎噔一下又停在原地,局促地說:“我……我以為你來看別的同學比賽的,就想先走?!?/br>袁淵眼里有點迷惑:“我來看別的同學比賽就不能順帶看你的嗎?不是,我給你繞進去了,既然我們碰上了就不能在一起看?”陳冬闌低下腦袋,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不由熱了耳朵,感到窘迫:“不是,我是怕打擾到你和你朋友。”“你說什么呢,大家都是同學。”如袁淵的致辭所說,那一天草長鶯飛,是個和煦的好日子。袁淵剛下跑道,外頭罩了個薄薄的夾克,一手插在兜里,似乎那股飛奔的勁頭還未褪去。他說,“都是朋友。”那一天,他們從陌生的同學變成了朋友,雖然依舊陌生,但這一幕陳冬闌回味了很久。升上初三,課業變重了。陳冬闌木訥久了,自覺腦袋也不是很聰明,于是花費更多的時間在學習上。哪怕上下學的地鐵也會看書。結果不小心就看睡著了。拍醒他的人就是他以為再也不會和他搭一趟車的袁淵。“快到站了。”有人拍他的肩膀。陳冬闌皺著眉把眼睛睜開,和袁淵閃亮的眼睛撞了個正好。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雖然他不善于和別人對視,但總覺得袁淵的眼睛格外晶亮。他錯開視線看到站,距離學校還有兩站。觀察到陳冬闌的視線,袁淵笑了:“我怕你會賴床?!?/br>雖然面上不動聲色,但陳冬闌心里癢了一下。他從來不賴床。他從上小學一年級開始每天就準時被鬧鐘叫醒,不給mama和叔叔添麻煩。“不會的……謝謝你?!标惗@摸一把膝蓋上的書,摸了個空。“我給你撿回來了。”袁淵抬起手向他示意,遞回那本語文書,“大早就背詩?難怪會困?!?/br>“我……”陳冬闌不知道回什么,想了一會才說,“不是詩的問題?!彪m然有一部分是詩的責任,但根本原因在于起太早。“總之是學習的問題就對了?!闭f著袁淵打了個哈欠。陳冬闌又不知道怎么回話了。好在袁淵很會聊天:“突然碰見我不會奇怪?我沒搭這條線有一段時間了。”陳冬闌覺得自己應該問:“……為什么?”袁淵又打了個哈欠:“之前我爸媽出差,我暫時住在我姑姑家。我的天,那可有夠遠的,每天我姑姑都要把我和我姑父打起來,打仗一樣催著我們吃飯,再催著姑父開車送我上學,不過一個月,我姑父憔悴得比我姑姑還瘦。”陳冬闌有點想笑,但硬生生忍住了。袁淵感到疑惑;“這是好笑還是不好笑?”陳冬闌搖頭:“好笑……不,是你的描述好笑。”袁淵無奈:“想笑就笑啊?!?/br>陳冬闌遲疑地說:“……我怕你覺得我是在嘲笑你的家人?!?/br>“噗——”袁淵被逗笑了,“不要那么嚴肅啊!為什么你老是怕?沒什么好怕的,陳冬闌?!?/br>陳冬闌愣了一下。他大概是被擊中了。心臟上,從一開始就存在的麻癢愈演愈烈,以至于他不由收緊了拳頭,藏在身后。初三過得很快。這整一年袁淵都減少了課間打籃球的頻率,讓陳冬闌覺得他們親近了不少。雖然只是單方面的“覺得”。兩人常常在上學的地鐵上遇到,但是多半只是短短聊上一段就沒了。陳冬闌有心和他說話,但是稍一猶豫“該說什么”、“說什么他會感興趣”這一類的問題,就錯失機會了。而且就算陳冬闌有完美話題可以和他討論,袁淵不先開口他也不敢問。這種事情,總是第一次不敢,往后就越發不敢。每一個“好話題”都被陳冬闌放在心里反復揣摩,最后像被揉爛了的紙團一般丟掉。按理說,兩人放學也該搭同一班地鐵回家,但每晚袁淵都要和好朋友一起打一個小時的籃球,天氣好甚至更久。至于陳冬闌,比弟弟晚兩個小時到家的他不能讓家人等他一起吃晚飯,所以會在食堂吃完再回家。本來到家就很晚了,他不能耽擱更久,讓mama和叔叔擔心。他有想象過和袁淵一起走出教室,走出校園,然后走進地鐵站,再在地鐵上揮手分別的場景。但從來都只是想想。初中畢業后,他們升上了同一所高中,但是分在不同的班級里。自我介紹時,陳冬闌第一次當眾發言卻挺直了背,沒有臉紅,也沒有心跳如擂,更沒有結巴。他心里只有袁淵和他說過的——“你大聲一點,再把頭抬起來點?!?/br>還有,“沒什么好怕的,陳冬闌。”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