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使用過如此壓抑的發(fā)音方式，那樣的音色甚至讓聽到的人想要為之哭泣。

可蒂姆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近乎茫然。

歐申納斯更擔(dān)憂了，尼克看到他緊緊皺起了眉，身體也更貼近蒂姆。“是受傷了嗎？還是生病了？”海神焦慮地問著，還試圖把蒂姆帶回水面。

蒂姆卻搖頭拒絕了。

“……”他叫出了歐申納斯在人魚語言中的名字，然后低聲詢問，“我能抱抱你嗎？”

歐申納斯名字的發(fā)音很美，像是月光下的白沙海灘，但他自己很難把音發(fā)準(zhǔn)，蒂姆曾花了一整個黃昏去搞對每一個音符，而在終于唱對之后，他卻很少使用它——海神總是用“迪迪”來稱呼他，或許是因為這個，蒂姆也固執(zhí)地不去唱起海神的名字。

使用頻率過低的稱呼讓歐申納斯有些愣神，等到反應(yīng)過來，他便向蒂姆張開了懷抱。

擁抱總是安撫人心，無論是人類還是人魚，這個親密行為的含義都是一樣的。

歐申納斯把蒂姆的要求理解為了尋求安慰。當(dāng)他們彼此擁抱，海神就像過去做過的那樣，試圖把蒂姆整個抱進懷里，但很快，歐申納斯就放棄了這個打算：蒂姆已經(jīng)長得很大了，他再也不是能被輕易護在懷中的個頭了。

不同于過去的體型讓人魚們的動作顯得陌生和小心翼翼。歐申納斯明顯是在犯愁自己的手臂應(yīng)該落在哪里，而蒂姆在最初的遲疑之后，就緊緊環(huán)抱住了海神的腰。他的個頭依然比歐申納斯要小，擁抱時，他把額頭抵在了歐申納斯的頸窩，視線也隨之垂下。

——這樣的姿勢和角度，蒂姆必定會看到海神胸前的傷痕，或許還會因此更加難過。

如此近的距離，他的情緒不會逃過歐申納斯的感知。

控制室里所有人都專注于人魚的互動，而屏幕上的海神也確實如大家所料地放松了手臂，一只手勾在蒂姆的肩上，另一只手繞到他的脊背處，有節(jié)奏地輕拍。

“要我親你的額頭嗎？”歐申納斯在故意用玩笑逗他。

蒂姆悶悶地搖了搖頭。

于是海神不再引他說話，只是維持著安撫的動作，等蒂姆自己調(diào)整情緒。

擁抱持續(xù)的時間算不上長。蒂姆主動退開時，已經(jīng)把情緒收斂得很好。

他沒有解釋自己為什么索要這個擁抱，歐申納斯也沒有去問，人魚們的默契讓蒂姆難得的示弱似乎可以就此揭過——只是在分開的最后，蒂姆突然改變了主意。

他讓自己上浮了一些，在歐申納斯有所反應(yīng)之前，飛快地湊近，并在歐申納斯的額前留下了一個親吻。

接著，他退開了——神色如常，就好像那個毫無預(yù)兆的親吻不是他干的一樣。

突然“襲擊”讓歐申納斯有些不明所以，他輕側(cè)了一下頭，示意蒂姆說明。

蒂姆卻拒絕了——搖著頭，還笑了。他的壞心情似乎已經(jīng)徹底不見了，面向海神時，眼睛和嘴唇都彎出溫柔的弧度。

他開始在歐申納斯的身邊輕快地游動，尾鰭捉弄似的掀起涌動的水流。調(diào)皮的水流掀動了歐申納斯的尾鰭，也讓他的神情放松下來。海神露出一個半真半假的無奈表情，拍打魚尾“回擊”了他。蒂姆這才停下，做出了那個歐申納斯做過很多次的、祈禱一樣的手勢。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18章

這是尼克第一次看到蒂姆使用手勢表達什么。

就像不主動和研究員交流那樣，蒂姆對來自人類的手勢表達也有著固執(zhí)的抗拒，這種抗拒讓島上的研究員們很早就放棄了教他使用手勢的念頭——不過，現(xiàn)在看來，他們放棄得太早了：以蒂姆對歐申納斯的在意程度，他不可能真的不在意海神所使用的那些手勢。

尼克不知道蒂姆對那些手勢的含義究竟理解了多少，只看眼下這個的話，蒂姆的使用很正確。

融合了祝福和安慰的手勢很適合現(xiàn)在的“語境”。歐申納斯在短暫的意外之后就笑著表示了贊同。

氣氛很好，陽光、風(fēng)和溫度都很好。

蒂姆又開始唱起自己在外的見聞，這次內(nèi)容隨意了許多，他不再目標(biāo)鮮明地描述特定的水域，而是分享一些有趣的經(jīng)歷。

表達側(cè)重點的轉(zhuǎn)變讓尼克確信蒂姆是做出了某種決定，這個決定和蒂姆自己有關(guān)，也和歐申納斯有關(guān)——或許，還和海神島有關(guān)。尼克為此感到好奇，但經(jīng)驗告訴他，直接向蒂姆詢問是絕對得不到答案的，而請求海神幫忙又顯得反應(yīng)過激。

和人類相比，人魚在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坦率而易懂的。蒂姆的變化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就被其他研究員注意到：他看起來確實已經(jīng)放棄了拐帶海神的計劃，但重新振奮的狀態(tài)分明是在說“我又有了新點子”。

蒂姆的表現(xiàn)很明顯，而其中最顯著的，是他更愛使用問句了。

不同于之前對描述性長句的偏愛，從莊園泳池回到海中的蒂姆開始問更多的問題。那些路途中的見聞被他拆分成無數(shù)零碎的片段，用以引出一個又一個的提問。

比如珊瑚。

蒂姆對珊瑚很熟悉，在過去的表達中，他經(jīng)常會流露出對那些艷麗生物的喜愛。在試圖吸引歐申納斯的時候，蒂姆也不止一次地把珊瑚作為描述的重點。不過，根據(jù)研究員們對歐申納斯的了解，海神其實沒那么熱愛珊瑚。

生長環(huán)境對喜好的影響是巨大的，出生在溫暖水域的蒂姆和更適應(yīng)冷水環(huán)境的歐申納斯，在感興趣的事物方面存在著不小的差異。歐申納斯對珊瑚的興趣一般，他有自己更加偏好的事物——雪。

放映室里的錄像記錄過這樣的片段：待在泳池里的歐申納斯要求清掃積雪的研究員留下了池岸上的雪，然后他興致勃勃地團起了雪球。

這是非常早的錄像，播放時還得使用老式的膠片放映機，根據(jù)時間推算，上面記錄的應(yīng)當(dāng)是歐申納斯從室內(nèi)水箱遷居室外后的第一場雪。此后的影像資料里，歐申納斯沒有再做出過類似的舉動，但下雪的時候他的情緒總會顯得更高漲一些。

歐申納斯對雪的喜愛，島上歷任研究員都注意到了，但和他一起生活的蒂姆卻不一定清楚——因為下雪的時候蒂姆更愿意待在水下，而海神總是愿意遷就他。

至于珊瑚，在蒂姆把陳述換成提問之后，海神是這么回答的：“我不太記得珊瑚的樣子了。”

歐申納斯使用了包含歉意的表達，還追加了一些解釋：“我在很久之前見過珊瑚——很久很久，見到的也不多。我沒有游到更暖和的地方，應(yīng)該也沒有見過你提到的那些。”

他的回答讓蒂姆露出了懊惱的神情，但很快，蒂姆就振作起來。

“你喜歡什么呢？”蒂姆用一種很認真的態(tài)度詢問著，“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你喜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