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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一頓,低頭走近。“柒姑娘,把這床褥換一換。”軍醫道。葉紹卿從盆里拾起布巾,“你去忙吧,我來。”他單手擰了巾子,將宋景儀脖子里的濕發抹開,一點點替他擦拭汗水。明明是相擁的親密姿態,兩人皆是沉默,也不互視。待到葉紹卿將手伸入宋景儀領口,宋景儀才抓住了他的手腕。“擦了好受些。”葉紹卿方才觸到宋景儀的皮膚,便察覺他在發熱,自己燒習慣了,自然也知道如何伺候人。宋景儀靠在他肩頭,松了手。葉紹卿的肩膀略顯單薄,身上是雨水與汗混雜的味道,他的手指微涼,拂過時便帶走了惱人的熱意。“……你又何必如此。”宋景儀終于低低嘆道。葉紹卿手上一頓,權當不曾聽到,避開那些個傷處,仔細擦拭。阿柒捧了被褥單子過來,軍醫上前探了探胎位,躊躇道,“孩子下來得慢,胞水也未破,扶將軍走走吧。”葉紹卿只知點頭,將宋景儀慢慢扶坐起來。站起時宋景儀吃不住力,葉紹卿見他肚腹沉墜,忙去托了一把。這是葉紹卿頭一次觸及宋景儀的肚子。略略發硬,卻仍能察覺孩子在底下拱動。葉紹卿渾身一個激靈,竟想抽身后退,生生忍住了。阿柒和軍醫在后頭鋪床,并沒瞧見葉紹卿滿臉的怔忡。宋景儀推了推葉紹卿,提醒他再干站著,自己撐不住。葉紹卿忙將手攬在他腰間,慢慢走動起來。胎兒墜得厲害,宋景儀跨出一步,便能感到胎頭磨著那深處,不停擠落下去,伴隨著越發激烈的收縮,熟悉的痛楚重新如浪般層層拍來。“呃……”沿床走了小半圈,宋景儀停下來,再無力矜持,嘶啞痛叫。葉紹卿心猛一跳,也不敢再動,見他痛久不停,葉紹卿不容多想,下意識將人團抱入懷,在他背上撫了又撫。這是安慰孩童般的姿勢,葉紹卿撫了幾次察覺不妥,卻見宋景儀肩膀微微顫抖,全身緊繃,整個人倒在自己懷中,便絲毫不敢放松。待到宋景儀松下力氣,葉紹卿方才挪開手,卻不見宋景儀抬頭。“……景儀?”葉紹卿避開他肩上傷處,輕拍他肩膀。宋景儀沉默半晌,忽在他耳邊,輕不可聞道,“……它不動了。”葉紹卿先是不明所以,低頭看去,只見宋景儀的手搭在腹上,比那褻衣竟還白上幾分。葉紹卿心里一震,伸出手去,卻不敢落下。宋景儀卻抓住他伸過去的手,牢牢握住,他的手心盡是汗水,冰涼濕膩。他抬頭飛快地瞟了葉紹卿一眼。葉紹卿服分明看見宋景儀那雙細長黑眸如覆水光,眼角通紅。葉紹卿心窩好似被重錘了一記,一陣狠疼,胸膛滯澀無比。“王居安!王居安呢?”葉紹卿大慟之際倏地想起來,葉銘修竟然知情,必定會把王居安留在宋景儀身邊。軍醫倒是知情,立刻回道,“找過了,說是進山了,已經派人去尋了。”葉紹卿擰起眉毛,陡生疑慮。未等他再細想,懷中宋景儀又是攥了一記他的手腕,悶哼一聲。“破水了。”軍醫大喜。葉紹卿低頭看去,水漬順著宋景儀小腿流下,卻夾雜著幾絲緋紅。他一驚,看向軍醫,軍醫朝他使了個眼色,微微搖頭。葉紹卿將話憋回去,阿柒也過來扶,兩人將宋景儀攙回了床上。先前再疼,宋景儀仍舊是憋了一股子勁兒的,此時,他全身似是找不出一絲活絡,任由軍醫擺弄,只是偶爾順著陣痛挺起身體。“……它或許只是累了呢。”葉紹卿端著新煎的藥,干澀道。宋景儀并不看他,神情惘然。葉紹卿正欲再講,帳外卻有士兵通報。“不是說過宋將軍需靜養嗎!何事打擾?”葉紹卿心中郁結正無處發泄,吼了一句。“北蒙狼面鐵騎數百人正向此處而來!”那士兵也是焦急,立刻在帳外高聲答了。葉紹卿噌地就站了起來。宋景儀眼中方才凝起丁點精神,竟想坐起來。葉紹卿趕忙按住他,“此地生險,容不得拖了!”他將阿柒拉過,直望進她眼里頭,“我將景儀和孩子托給你。”“你要去哪?”阿柒大驚失色,死死拽住他。“自然是應襲。”“你如何去得!”阿柒重重搖頭。“這是我葉家的軍,”葉紹卿伸手一揮,仰頭挑眉,“我如何去不得?”他眼里映了明亮燭光,點出滿目堅毅無懼。阿柒即刻就看到七年前那個葉臨,知毒而飲,持劍而去。阿柒瞬時濕了眼眶,轉頭佯怒,不再接話。葉紹卿越過她,望向宋景儀。宋景儀也正沉沉看他。他牙關緊咬,眸中有萬般波瀾,也僅囿在那一片漆黑之中。不言。葉紹卿背過身,大步往帳外而去。身后宋景儀似是從齒間泄露半聲呻吟,模糊地混著“紹卿”兩字。葉紹卿沒有轉頭,掀開簾子。響雷炸起,大雨滂沱。第十七章相辭葉紹卿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能穿戴這鐵甲銀盔。但他卻絲毫沒有預料的喜悅。盔甲重如千斤,壓在他身,亦壓在他心。前方是北蒙狼軍來勢洶洶,后方是宋景儀輾轉生子,安危不明。玉綃出鞘如銀練,葉紹卿低頭看了一眼,便覺感慨,自己兩次用這把劍,竟然都是護著宋景儀。皇帝給了自己這把劍,自己心心念念的劍。然而它到手之后,自己卻再無用這把劍的能力。何等諷刺。葉紹卿不再多看,將劍送回鞘中佩戴完好。扳指靜置于桌上,老鐵色暗,家徽在葉紹卿眼中卻十分清晰。此處八成是葉家的兵。他們跟隨葉銘修出生入死,葉銘修戰亡,如巨輪斷桅,軍心難定。他是葉家唯一的血脈,即便這身子再不中用,他也要披甲掛帥,他要坐在高頭大馬上,讓所有兵士都望著,葉家魂長存不滅,葉家軍無堅不摧。更何況阿史那附離殺他長兄,重傷宋景儀,他也要一樁一樁都討回來。葉紹卿拿起扳指,緩緩套入自己左手拇指。再不曾舞刀弄劍的手到底是纖細,指環松了一圈,葉紹卿握緊拳頭,咬住牙關。大哥,你若在天有靈,便保佑我這一戰能多撐些時候。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火把火焰在大雨中低弱搖曳,濃重的夜色似乎要將這天地吞噬入腹,耳邊盡是雨聲,葉紹卿胸腹冷徹,只望著前方,竭力忍住嗆咳的欲望。宋景儀帶回的只是近援兩千,加上本就駐于營地的,數量遍遠勝阿史那附離的狼面軍。軍報由于宋景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