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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興國公的事。” “那——”周驪音遲疑了下,“你怎么想?” “玄鏡司雖有心狠手辣的名聲,卻從沒辦過冤假錯案,最后如何處置,也都是皇上定奪的。興國公姓章,算起來也是咱們的表舅,但律法就是律法,不容漠視踩踏,誰都不能例外。幼時咱們讀書,先生講過石碏體恤百姓疾苦而大義滅親的事,還記得吧?” 周驪音點了點頭。 魏鸞續道:“興國公若只是小過小錯,便也罷了,但他所作所為,查起來每一條都是死罪。皇上只判削爵流放,已是從輕發落了。” “我也這樣想。”周驪音低聲。 這件事對錯分明,真正叫她心神不寧的,是往后的事。 依章皇后昨日的意思,是將太子和章家綁在一處的,仿佛對付章家便是對付周令淵。可從興國公的跋扈行徑來看,鎮國公和定國公怕是沒比那位干凈多少,且北地擁兵自重,尾大不掉,周驪音多少能從永穆帝那里知道一些。 為了周令淵東宮之位穩固,皇后定會力保章家。 為了朝堂百姓,永穆帝卻不會容忍朝臣枉顧國法,不聽調遣。 周驪音是章皇后的心尖寵,也是永穆帝的掌中珠,這些年到父皇跟前撒嬌時,偶爾會碰見永穆帝愁眉不展、強忍怒意,每每都是因邊塞的章家。她甚至還曾無意間聽到過議論,說章家是臥榻之側的猛虎,欲與皇家爭輝,兩位皇帝都奈何不得。 這對于冠以周姓的公主而言,絕非愉快的事。 是以哪怕章皇后天天念叨章家舅舅,她心里對那兩處公府多少藏有不滿。隨著年紀漸長,稍稍明白朝堂形勢后,不滿愈深,甚至隱隱擔憂。 只是為了母后和皇兄,從來不曾表露。 這回的事卻如一把利刃,挑破暗涌之上的那層平靜偽裝。 周驪音也終于明白她到底在擔心什么。 ——興國公已倒,若有朝一日輪到鎮國公、定國公,她當如何?手心手背都是rou,皇后與太子都是她的至親,永穆帝雖有后宮庶子,卻也寵她若寶,為朝堂天下殫精竭慮,頭發都快半白了。她漸而懂事,如何忍心看父皇因章家而日夜勞神? 她長長嘆了口氣,眉頭緊緊擰著。 魏鸞握住她手。 有些話從前不宜點破,如今事到臨頭,自是不能再藏著掖著。 “其實我知道皇后娘娘為何生氣,歸根結底是為了東宮。”她緩緩開口,見周驪音抬眼看過來,續道:“皇上膝下有太子、梁王和衛王,換了是誰,都想為太子尋些助力。可這助力,應是有益江山社稷的能臣,而不是興國公這種人。” “親近這種人反而會害了皇兄,對不對?” “至少,皇上不會坐視儲君與這種人過從親密。旁的再怎么好都只是助力,這天底下的事,最后都由皇上決斷。” 而永穆帝已收復失地,手持利劍,不會再如先帝般容忍退讓。周令淵若執意親近章家,只會與圣意背道而馳,待章家傾塌之日,儲位便是空中樓閣,一觸即碎。除非那位瘋魔,為皇位而忤逆君父。 這些話魏鸞沒說,只肅容凝目。 “長寧,幼時若父母親吵架拌嘴,我們都能置身事外。但這事干系重大,不止有血脈親情,更關乎朝堂百姓。皇上是明君,行事自有道理,往后碰見類似的事,你得想清楚。” 她看著周驪音的眼睛,說得鄭重。 周驪音亦看著她,片刻后頷首,“這些話也就你敢勸我,鸞鸞——”她站起身,深吸了口氣,“我想去趟隱園,看看皇叔。” 她口中的皇叔是先帝的幼弟榮王周琛,比先帝小了二十歲,雖嫡庶有別,歲數相差很大,兄弟感情倒是很好。先帝征戰天下時,榮王正當年輕力盛,也曾領兵殺伐,立下汗馬功勞,在一場惡仗里重傷了腿,從此再也不能騎馬。 后來蕩平天下逐得皇位,先帝對他厚加榮寵,朝堂上頗為重用。 待先帝駕崩,榮王便辭了朝中一應職務,在京郊修了座隱園,歸田務農,成了當朝唯一的皇叔。雖無實權,但論身份地位,實則十分尊崇。 永穆帝待他頗為敬重,每年都會帶兒女去隱園坐坐,嘗嘗皇叔親自種的瓜果糧食。周驪音也很喜歡那位微跛親和的爺爺,喜歡那片有趣漂亮的田園,更喜歡坐在涼棚樹下,聽他講當年的種種故事。只是章皇后對皇叔頗有微詞,她除了與永穆帝同行外,很少單獨去。 今日她卻很想去那里坐坐。 反正她如今已建府獨居,不必像在宮里那樣拘束。 隱園與魏鸞要去踏青賞春的麂谷相去不遠,周驪音既是去農莊園田,也懶得帶公主的儀仗,只挑隨身侍衛跟著,騎馬出城。 到得臨近隱園的路口,兩撥人分道揚鑣。 馬蹄成群,踏過春草嘚嘚而去,盛煜瞧著那片坐落在山腳的園田,微微出神。 …… 方才在公主府里,盛煜坐的位置是下風口。 那是他特地挑選的—— 瞧起來他跟魏鸞和周驪音離得不算太近,實則清風徐徐,仍能送來兩人斷續的聲音。加之盛煜自幼歷練,耳力極佳,擺著端然閑坐觀景的姿態,留神細聽時,仍能捕捉到大概。魏鸞對朝政的見地雖出乎他所料,細想她在魏嶠之事時的行徑,也不算太意外。 真正叫盛煜意外的是周驪音的態度。 他原以為,那對母女血脈相通、長相肖似,對章家的態度應是一致的,必會不遺余力地保住章家,仗著兵權的助力,穩固周令淵的東宮之位。卻未料她被章氏耳濡目染這么些年,竟然還能從棋局里抽身,分辨對錯。 今日她到隱園去看皇叔,想必是以永穆帝女兒的身份。 畢竟,當年榮王跟章太后、章家兄弟的過節,旁人雖不知,盛煜卻聽永穆帝提過。 周驪音能惦記著歸田的皇叔,還算是個不負皇家周姓的公主。 只可惜托生在了章皇后那毒婦腹中。 盛煜想起蓬萊殿里那張雍容高貴,卻讓人覺得惡心的臉,皺了皺眉,驅馬疾馳。 麂谷離隱園只有數里之遙,盛煜這回出門沒帶多余隨從,只讓盧珣兄弟遠遠跟著。那倆從前當過暗衛,腰懸長劍盡忠職守,卻也盡量離得遠些不去打攪,就跟不存在似的。于是明媚天地之間,便唯有夫妻倆并轡而行。 魏鸞今春頭回踏青,興致勃勃。 盛煜難得有閑興出來逛,滿身威冷收斂殆盡,只剩峻整清雋。 麂谷里圈著供皇家射獵的野鹿,周遭不許閑人踏足,能來的都是重臣顯貴,今日沒幾個游人,倒是清凈得很。騎馬過了谷口的小道,里面漸而平整,于是山高水遠,山花爛漫,觸目風光無限。 魏鸞棄馬而行,盛煜亦徒步相隨,任勞任怨地聽魏鸞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