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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能肯定的是,莊靈也許久沒有碰過這本書。老柴頭點點頭,粗糙發黃的手指緩慢撫摸過陳舊的書皮,宛如在輕輕撫弄戀人的臉龐。“莊靈的母妃,在他十歲時就去世了,現在的王妃李氏,是他大哥的生母。你是北朔人?”老柴頭詢問地揚起眉。韓衡捋了一把頭發,他額頭隱隱沁出細密的汗珠,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覺得,對這件事刨根問底也許會拔出蘿卜帶出泥。究竟是福是禍他不清楚,只是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以前是,我頭部受過重創,很多事情不記得了。”老柴頭道:“莊靈的母妃出自北朔南部望族殷家,在涵江以南,只知有殷氏,而不知有皇帝。往前五代以內,殷家所出王侯將相不計其數,最高以異姓封親王,尊榮比現在的睿王府有過之而無不及,兩代皇后,又誕育過兩代天子。本朝位及左相之職,掌管工吏兵三部。殷相戎馬半生,當年以六十高齡率軍御敵,與南楚一場惡戰,為守住乾門關,身死仍拄劍坐鎮城樓之上。那場血戰雖令南楚軍退出三十里外,接受我朝議和條件,我軍也折損將士過萬,殷相守城身死,殷家軍扶靈痛哭,將棺槨護送進京。為了嘉獎殷相功勞,皇帝賜下三面免死金牌給殷家。三年后,御史臺卻提出,乾門關一役,有人通敵,才致久戰不勝?!?/br>“他跟我說過,他外祖戰死沙場后的第三年,殷家因為通敵叛國獲罪,被連根拔起,莊靈的母妃有兩個meimei,一個病故,一個遠嫁去大梁后就失去了消息?!表n衡回憶道。“他竟對你提過?!崩喜耦^看韓衡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精神,矍鑠的微光一閃而逝,“殷氏一案,是本朝最大的冤案,金牌只保住了三個人,睿王妃、宮中的殷貴妃,還有莊靈。殷氏王妃不是病故,而是被人投毒害死的?!?/br>韓衡眼神劇震,“那莊靈知道嗎?”“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認為我是毒死王妃的兇手,所以我一直避免和他見面。”“你怕他尋仇報復?”韓衡語氣冷若寒霜,手在袖子里攥緊。真傻逼,非要從這個老頭嘴里摳出所謂的真相,真相真他媽不美妙。“我只是不希望他認錯了仇敵,折損他的斗志。”無論提到莊靈的名字,還是以“他”指代,老柴頭毫無情緒波動的嗓音都會夾雜一絲微妙的愛護。“他為什么會以為下毒的人是你?”韓衡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殷氏王妃被睿王爺宣稱病故后,由于殷家已經滿門獲罪,她的身份敏感,宮中派太醫到睿王府查驗,一查即知她是中毒。睿王讓人搜遍了整座王府,也沒找出□□是下在了哪里?!?/br>“那就是沒有找到兇手?因為沒找到兇手,所以宣稱是生病死的?”韓衡問。老柴頭嘴角浮現出冷嘲的笑意,“你忘了,是睿王先宣布了王妃病故的消息,才有太醫到府上查驗?!?/br>一個念頭如同警鐘猛地在韓衡腦子里尖銳大叫,他難以置信地睨起眼。“王妃中毒的癥狀很明顯,只要看見尸體就能確定,睿王這么做,是為了包庇兇手。”韓衡面無表情地冷冷望著老柴頭爬滿褶子的臉,“你怎么知道王妃中毒以后什么樣?”這意味著,這老頭當時也在,而韓衡想不出來,作為一個司寶局的內監,為什么當時他會在王妃的房間里。一時之間他對這個老頭尊敬不起來。老柴頭沉默看了韓衡一會,眼神悲哀地露出愧悔。“因為兇器在我手里?!?/br>“你是兇手?”韓衡冷道,一陣冷透的雞皮疙瘩爬滿他全身,隔著袖子他都能察覺到胳膊上肯定已經全是小疙瘩。原本老頭蒼老干癟的臉只不過有點腐朽的暮年常態——缺乏生氣,現在那雙渾濁的眼睛里,就像盛滿了惡毒。如果韓衡只有一個人,坐下去也無妨,但現在,他把不自覺掖在腰間的手挪開,盡量自然地站起來,就像坐久了起來活動一下。老頭似乎完全沒發覺韓衡如坐針氈,繼續說下去:“那時我盛名在外,這一手絕活,不僅讓我吃飽了肚子,還在整個京城貴族女子的口耳相傳里博得了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名譽和尊重。為了一支精美的發簪,那些交好的貴女們可以反目成仇?!崩淅涞某爸S始終不曾從老柴嘴角褪去。韓衡喉嚨發緊,在這間小屋里呆的越久,那股屬于垂暮老人的腐朽味就越加濃重。加上潛在的心理暗示,即使韓衡完全知道這個道理,卻也克制不住想走。然而,他也想知道真相,只得耐著性子坐下,卻沒法再神色自若地喝茶。“害死莊靈母妃的兇器是什么?怎么落到你手里的?”“是一支五鸞釵,釵尖有小孔,前端寸許處可以旋扭開,藥粉就下在里面。王妃病故半個月前,我奉命去睿王府,五鸞釵上有一枚寶石脫落,這種‘火鳳睛’名貴難得,產自大峪,要買就要提前告訴多寶閣的人,得等上兩三個月才會有貨?!?/br>“半個月?!表n衡沉吟片刻,“是慢性□□?”“對,長期下藥會使人體質衰弱,發作之前,身體各個部分徹底紊亂,直至死亡。只要服用足夠的量,人死之前一段時日,就會感到身體不適,起初只是腸胃不舒服,直至上吐下瀉,脫水脫發,憔悴至死。但死后面目青黑,口鼻會流出黑血,一眼就能分辨出是中毒而死?!?/br>“你取回發釵以后就發現了真相,卻沒有說出來?”“當時我并不知道,如果知道,我絕不會袖手旁觀?!?/br>韓衡冷道:“這事過去這么多年,你有太多機會說出真相,至少你知道這支鸞釵屬于誰?!表n衡還有一件事想不通,忍不住問,“要花這種精妙的小心思,當初也沒引起你的注意嗎?”老柴頭兩眼無神地盯著舔舐小爐的鮮紅火焰,輕聲道:“這不算什么特別的心思,這種款式的金釵那時在京城甚為流行,釵中多灌以潤膚勻面的脂膏或是水粉,以便女子赴宴途中或是在外時間太長重新勻面。”韓衡稍微感到輕松了一些,小聲嘀咕:“所以你其實不是兇手?”對來龍去脈他還有疑問,但現在看來,那個讓他打這金釵的人更為可疑。“我也想知道誰是真正的兇手?!崩喜竦拖骂^,干冷起皺的雙手手指頭通紅,交纏在一起,他嗤笑了一聲,“誰都有可能,而我,查了十五年,還是不敢動手報仇。因為我只有一次機會?!彼恼Z氣帶著強烈的狂熱。看著這個老頭,韓衡突然意識到,老柴頭根本沒想過報仇以后還要脫身,就算代價是以命抵命,他也甘愿。“你為什么,知道這么多殷家的秘密,那本書對你有什么特殊意義你如此珍視,免死金牌這事,莊靈都不知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