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眷的太子殿下，孰輕孰重她也還是掂量得清。

“昭儀娘娘，”李長歡終于放下了手里的書本，睜眼看了謝昭儀一眼，冷冰冰的面上不帶任何表情，道：“不請進來坐一坐么？”

謝昭儀有些詫異，這李長歡就算是對著桓帝那也是一副冰冷的樣子，今天卻破天荒地的主動對她打起了招呼，這不由得讓她在警覺之余又有了那么一點點受寵若驚。

這也無怪她，她原本就是小門小戶的出身，自己的腦子又不怎么好使。好不容易得了如今的地位，也是因為她雖然心里的念頭很多，但是都沒有膽氣付諸于行動。桓帝看她也算本分，才賞賜了一個昭儀的位分。

只是她常年膝下無子，因此也不得繼續晉升位分的機會。這若是能與太子殿下打好關系，與她似乎也沒有不妥。

便微微笑了笑，命自己的貼身仆人在外面候著，謝昭儀只身進了湖心亭里。

“昭儀請坐。”無憂搬了一張椅子過來，邀請謝昭儀坐下。

李長歡稍微動了一下被李長安壓得有些麻的腿，一手撐著自己的下頜，慵懶的抬起眼眸看著對面那個還是有幾分局促的美麗女人。

“昭儀娘娘進宮有七八年了吧？”李長歡單刀直入的問。

謝昭儀沒有防備，被他這樣一問，先是一愣，接著才點點頭，有些狐疑的看著他，不明白李長歡為什么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來。

“說起來，后宮里昭儀以上位分的娘娘有九位，然后是四妃。有孩子的妃嬪只有六位，除去我的母后與已經仙逝的蘭妃娘娘則只剩下四位能夠在后宮里說得上話了。現在昭儀娘娘與柳妃娘娘表面上平分秋色，但是實際如何，娘娘自己心里想必是最為清楚的。”

“柳妃有長陽公主與二皇子殿下兩個孩子傍身，日后自然是母憑子貴，盡享榮華。而娘娘您自己么？入宮七八年一無所出，據我所知父皇也并不常常親近后妃了？”李長歡輕輕地掰開一瓣甜瓜喂給李長安，那姿態就像是在逗自己心愛的寵物。

李長安也不介意，反而是笑的一雙黑亮的眼睛彎做兩道漂亮的黑弧，叼著蘋果滿足的樣子像是饕足了的小獸。

謝昭儀的臉色就沒有李長安那么悠閑了，她有些生氣卻又不敢發怒，心底卻不明白李長歡把她叫過來只是為了羞辱她一番么，這種事看上去，額，反正不想是李長歡會做的。

雖然她算計人缺少膽子，但是在這深宮里能身居高位還活得好好的，至少會有一些察言觀色的本是。

她看出來，李長歡找她一定是有事，也許他就是在這里刻意的等自己的。

畢竟在這么冷的天氣，除了自己，大概也沒有旁人愿意出門來玩耍。整個后宮的人都知道她喜歡沒事兒就來御花園里逛逛的。

想到這里，謝昭儀安定了不少，看著李長歡的膽子也大了些。

李長歡清晰的看見眼前這個女人的表情細微的變化，也不由得佩服一聲，后宮里果然是一個強者生存的地方。就連謝昭儀這樣的人，也有幾分小聰明。不過，僅僅是小聰明有時候也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殿下找我，是有旁的事么？”謝昭儀索性開門見山，她知道若是論心機，這天底下又有幾個能是這位太子爺的對手？

就連在朝堂之上，李長歡也是鋒芒畢露，從來沒有吃虧的時候，更何況只是在這個方寸大小的后宮之中？

李長歡微微斂目，精致如玉的指尖拈著一瓣雪白的甜瓜，修長的鳳目里帶著冰冷的笑意，道：“娘娘若是想更進一步，本宮這里倒是有個好機會。就是不知道娘娘是否與柳妃娘娘姊妹情深了。”

李長歡明白，像這樣宮闈秘事若是由他揭發出來，必然少不得粘帶些政治目的，但是若是后宮女子揭發舉報，那么最多也無非是妃嬪之間的爭風吃醋罷了。

謝昭儀能夠與柳妃姊妹情深？那無疑是個笑話。

謝昭儀聽的眼前一亮，不由得更加側耳細聽。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謝昭儀千恩萬謝的走了，帶著她的小隊侍衛太監宮女，匆匆的回了自己的宮殿。

李長安的目光往外窺探時，無意間瞥見一抹淡色的身影借著叢叢的白雪遮掩正在漸漸遠去。

他一抬頭，就看見李長歡也正盯著那抹身影離開，嘴角乖巧一抹殘忍的微笑。

要是做出決定斬草除根，那就一定要讓柳妃犯下一個大錯處，大到就算是桓帝想要幫她包庇下去也不行！

穢亂宮闈，或許還有一線生路。但是意圖勾結道士謀反，那卻是誅九族的大罪。

李長歡刻意放走那個永安宮里的宮女離開，只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罷了。

“哥哥。”李長安并不喜歡看到李長歡這個樣子，他更喜歡看到那個一臉溫和微笑的李長歡。

李長歡也意識到自己可能嚇到小家伙了，便輕輕地揉了揉李長安的頭，心里卻有了決定。

或許把李長安送回契丹是正確的，在那里他至少不必學會如何在這里自保和生存，也不必為了自己的生存而變得漸漸的污濁。

他自己已經是深陷污穢了，更不想李長安失去了那份天真，也和他一樣陷入李家皇室這潭臟臭的淤泥里。

在那邊，他的小小男子漢大概會和蘭妃一樣的純凈吧？

李長歡翻開自己面前的那本書，給李長安講起了書里面那個精彩紛呈的江湖世界。什么游俠兒，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都是他只能在書本里所見到的。

而若是桓帝知道他在看這種書，大概除了抓幾個寫書人砍了腦袋，封了印書局，就是懲罰他的不上進了。

李長安聽的有趣，也笑了笑道：“哥哥，你喜歡那樣的生活么？”

他其實知道，太子哥哥是喜歡的。除了這里像是被囚禁的鳥兒一樣的生活，無論在哪里，哥哥都會是喜歡的。

李長歡愣了一下，就聽見李長安有繼續道：“哥哥喜歡在哪里都沒有關系，長安會陪著你的。”

李長歡挑挑眉，淡淡的笑了起來。這小崽子，沒有白疼他呢。這么小就這么可愛！

忽然，就聽見一個很是有幾分熟悉的聲音從不遠處傳過來：“我說你別自找無趣好不好？”

另一個相對渾厚有力的聲音則是緊隨其后，道：“我就看看么，不要緊吧？我也不是故意的……”

李長歡往還沒有合嚴實的窗戶往外一看，就看見一身藍色大氅的宣承雅走在前面，衣袖間還有些未打理干凈的污漬，看上去倒像是在地上狠狠跌了一跤。

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這幾日都不見人影的高睿，看他的面色倒是有幾分歉意，語氣比之往日也略低沉些，還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李長歡忽然就覺得這出戲還有幾分看頭。

便對著喜樂使了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