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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然伸手,與趙讓相握,并與他前額相抵,慨然喟嘆:“靜篤,我不想做這皇帝了。”他閉眼沉于趙讓臂彎之中,神情沮喪,眉間倦色畢露,懨懨道:“照其所言,人主頂好絕仁棄義,冷血無情,既要備內,又需防外,上承天命,下憫黎庶,還注定是孤家寡人,莫說手足夫妻,便是面對父母子女,也絕不敢持松懈之心。靜篤,你說,人活到這份上,即便天下歸心,穩坐九五之尊的高位,自己倒還留下什么樂趣?”話音落處,李朗的頭滑落下來,靠上趙讓肩膀,目仍半閉,無精打采。趙讓一時無話,唯能由著李朗似無助孩童般在他面前道累訴苦。良久聽李朗悶悶的一聲“你怎么不說話?”,他才嘆息著回答:“既為天子,只有承國之垢,人主并非不講求孝義仁德,只是……不同于匹夫罷了。”“那,伉儷之情,結發之義呢?”長久的沉默之后,趙讓低聲道:“國事為重,自是唯有大義滅親。”聞聽此言,李朗霍然張眸,目光如炬:“此話當真?”趙讓一笑道:“大義滅親,親生骨rou概莫能外,陛下要成就宏圖大業,本就……本就不該有個人的兒女心腸。”他扶著李朗坐正,深深凝入對方的瞳仁深處,“還天下一個海晏河清,盛世太平,便是為君者最大的仁義。”李朗不語,倏爾近前,以唇瓣擦過趙讓的,噙笑道:“好,靜篤的話,我全記在心間便是。對了,聽太子說,你讓內侍們排演了舞蹈?是預備宮中歡宴助興么?”趙讓怔愕,須臾大笑:“舞蹈?太子這般對你形容?這孩子倒是極為聰敏——阿朗,我瞧太子分明是可塑之才,你莫要因他的出身而心懷芥蒂,日后承你大統……”“此事尚早,”李朗揮手道,“你不妨先讓我看看你精心準備的舞蹈。”趙讓微微退后,笑道:“微臣遵旨。”不多會兒,李朗便在承賢宮的后苑內滿頭霧水地欣賞到這由宮中內侍們所排演的舞蹈——與其說是舞蹈,倒更似cao練。十五人作了三排,形成一個方陣,每人持一三尺來長的木棍,第一排持棍抵肩,由最左的一名內侍充任隊長,大喊聲“去”的口號,同排中其余諸人皆同聲齊應。旋即,一、二排不動,第三排上到方陣最前,一模一樣的cao作之后,第二排又整齊地列到隊伍的前方。如是反復,整個方陣緩慢推進。行進約半盞茶的功夫后,隊伍倏爾一變,仍是十五人,小跑而變化成中空心,各邊四人的方陣,多出的兩人則位于上下的左右斜角位置,持棍站定不動。李朗津津有味地欣賞完畢,只覺有趣至極,與此同時也不由心下暗贊,這些陽剛氣盡喪的內侍們干凈利落的動作,已頗有訓練有素的兵卒之貌,趙讓的統兵之才,也可管中窺豹。他手指那紋絲不動的方陣,轉頭笑問坐在一旁的趙讓:“靜篤不說明一番么?”趙讓并不即刻作答,沉吟著道:“臣私揣圣意,先行告罪。陛下需寬赦臣之妄為,臣方可作講解。”李朗眉尖一挑,頗為不滿:“靜篤?”“陛下在前番臨去之前,曾與臣道,要贈臣一特殊大禮。”迥異于趙讓的平靜無波,李朗則意外顯形于色,他不吝在趙讓面前流露真意,張口結舌地問:“你,你竟能猜到,我要贈你之物?”趙讓莞爾淺笑:“既是特殊,并不同尋常。臣如今心之所系,陛下亦可相贈之禮,不外乎臣女,與臣……身遭奇劫之前,所遺下的那卷圖紙吧。”李朗啞然,瞠目而視,半晌之后,才慨然長笑:“靜篤,靜篤!我果然……”他未將話語道盡,深吸口氣,正色向趙讓道:“你猜得沒錯。正是那物,你所書所畫極為詳盡,我已命人將其制成。此物狀似火銃,可是與之相通,借火藥之威的軍器?”這回換作趙讓眸中閃過一絲欣賞之意,他點頭贊道:“正是如此。”只是那新鮮之物與傳統火銃并不盡然相同,它無引火之繩,而是有個夾著燧石的觸發桿,靠擊錘與燧石砸出火星,而引燃火藥池中的火藥。除此之外,還有個更徹底的改進,便是銃管之下,還有個管狀空統,專門用來填塞配套制成的刺刀。經這變動,此物便不止能成弓矢般的遠程武器,還可作近身白刃戰之用,經訓練的士兵便無需另行安排□□兵額外保護。李朗越聽便越覺心花怒放,他當即讓人把已制成的火銃取來,交予趙讓。趙讓見他興致勃勃,便也不加推辭,二話不說地為李朗演練起來。原來他所展示給李朗一觀的陣法,正是配合那新型火銃所用,其一是基本陣型的改良,可緩步前行至能與敵方實施近戰rou搏為止。后一則空心陣,則可御敵于四面八方,若人數眾多,則罕有死角和弱點。趙讓向李朗詳加說明道,這陣法原本是用以對付昔日南越不馴的蠻夷,他們人數眾多,常數倍于東楚軍隊,且大多置生死度外,彪悍勇武,此陣與三行列陣齊用,效果非同小可。李朗聽罷,更現出神往之色,他重新要過火銃,由趙讓指引著,將火銃擱地直立,往銃內前填火藥,無視貼身老內侍的力阻,甚至嘗試著發出一彈。隨著火藥爆炸的聲響,鉛彈擊斷丈余遠的一根粗枝,李朗志得意滿地向趙讓一笑道:“甚好甚好,等來日烽煙再起,我也可親臨陣前——是了,此物所射出的彈丸,卻也比弓箭更易得,戍北軍亦大可裝備。”提到邊境軍務,李朗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轉瞬即逝,又成笑顏:“來人,擺酒設宴,朕與靜篤要開懷痛飲!”趙讓并不推辭,只向李朗低聲笑道:“你還是不想當皇帝么?”李朗一笑,不復多言,只將趙讓的手一牽,兩人相偕,同回宮中。酒宴擺上之后,李朗先行滿盅,雙手捧與趙讓,趙讓環視左右,見隨從內侍皆在席外,這才含笑接過,置于額前。李朗大笑:“你我真不用如此客氣。”“這宮中耳目眾多,總要收斂些為好。”趙讓不以為然,“我實不愿又惹出是非,難得太后因佛事而不欲再將我驅離……”提及母后,李朗又是微沉了面色,他略一搖頭道:“此時不要談這些煞風景之事,先浮一大白。”兩人相對舉觴,盡管各懷心事,喝起酒來卻又互不甘示弱,不多時,便有內侍上前添壺。酒酣耳熱之際,李朗凝著趙讓的眼眸,忽而脫口而出道:“靜篤,你meimei到底去了哪里?”他緊緊盯著趙讓,宛若匍匐蓄勢的猛虎,趙讓面色如常,淡然回道:“太后將長樂召回泰安宮服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