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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黨營私,便只道上位為首者株惡不堅,軟弱無能,趙讓話中暗指他治軍不嚴以致軍紀廢弛,真是好大冤枉。不過這番話主責的還不是他曹霖,而是皇帝李朗。李朗沒有超凡入圣到“聞過則喜”的境界,但趙讓的直言訓斥他卻也是惱不起來,淡笑道:“也罷。殺謝吾,算你趙讓代行軍法,朕不怪你。但那兩士兵所犯何罪,是你親見他們為虎作倀?”這話問出,趙讓愣了。莫說那兩身死的兵卒不知有無助紂為虐之舉,即便謝吾同黨,論罰處也該分個首從有別,趙讓為救妻妹,出手殺人,于情合,于理卻是怎么也扯不到公正之上。李朗見趙讓臉上現出羞愧之色,低頭不語,暗自好笑,心中已對趙讓此人已有粗淺認識,只待日后再行勘察,如少年時的綺夢可圓,也是人生快事。他暫且不理會無言以對的趙讓,轉向曹霖,詢問尸身收撿入棺的事情。正值夏季,炎熱高溫,尸體不能久置,只是事出突然,臨急臨忙,棺柩來不及訂做,便由一小隊人馬趕至就近城內,拉來便宜的薄木棺材,給謝吾入殮。李朗跟曹霖商定,他先率部分兵馬,帶上趙讓,拖著謝吾的靈柩先行一步,快馬加鞭趕回金陵,留給謝家處理后事的時間余地,待大軍歸來,再正式舉行奏凱大典。正事完畢后,李朗瞥了眼默坐無語的趙讓,笑對曹霖道:“你去熱一桶水來,順帶找套干凈衣物,百姓布衣即可——能溫兩壺酒來更佳,朕要與趙將軍對飲。”帳中另兩人聽聞這道旨意不約而同露出訝然之色,趙讓尤甚,他抬頭猛瞅一眼李朗,嘴唇翕動,仍把頭低下。曹霖則為難道:“臣遵命,但陛下怎可與叛臣獨處?臣還是把侍衛魏頭領請進來吧……”“無妨。”李朗揮手,“你速去辦。寅卯之交即出發。”皇帝堅持,曹霖無可奈何,暗忖趙讓不是個大事糊涂的人,此時若犯龍顏,自己一命嗚呼不消說,更要連累南越故眾。且看皇帝的神氣,似乎真與趙讓有什么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曹霖心中疑團愈發膨脹,卻也不敢久留。稍候,熱水、衣物與溫酒熱菜皆送了來,李朗遣散余人,笑對仍正襟危坐的趙讓:“周身血污,不但失儀,只怕趙將軍也不舒服吧?不如就在此處潔身更衣?”趙讓仰首,目中滿是意外。他的臉湊巧撞入李朗視線中,李朗微一皺眉,向趙讓近前兩步,倏然伸手,毫不理會趙讓猛地往后躲開,輕輕撩開趙讓額前亂發:只見趙讓左眉上方恰有道淺色傷痕,延伸至眼瞼,將眉尾處劈斷。趙讓全身一僵,欲避不能,暗地咬牙,遲滯目光,呆若木雞。李朗問道:“靜篤還記得這左眉的傷如何留下的嗎?”“此是舊創。”趙讓似未察皇帝忽改稱他的表字,平靜應道,“陛下為何有此一問?”他聲澀喑啞,幸好之前的嗓音便是如此,即便掩飾不得當,料李朗也察覺不出。只是他仍滿心疑慮,莫非皇帝還記得那樁陳年往事?李朗不答,食指指腹撫過創口,來回數次,居然久留不去。只苦了趙讓,頓覺那被皇帝按住的肌膚奇癢難當,炙熱難耐,唯一的抵抗之道,也只有閉上雙眼,強自忍耐。片刻后李朗松手退后,面上笑意吟吟:“南越王殿下,請更衣。你若是慣了有人服侍,朕倒是可以給你找幾個兵卒來。”言下之意,此事已必不可免,區別只在,若不識抬舉,自有人奉旨強行,不過屈辱更甚罷。趙讓猶未能從皇帝適才的突兀之舉中鎮定,他倉惶起身,走到置于營帳中間的木桶邊上,怔怔凝視著氤氳熱氣,忽兩手攀住桶沿,一使勁便把整桶舉起,高抬過頭,嘩然一聲把水盡數傾到身上。昨日新傷經此澆淋,劇痛難忍,趙讓亦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迅速將木桶放下,又至案前,展開送來的全套靛藍布衣鞋襪,只撿了件外衫,裹在身上,向李朗雙膝下跪,低聲道:“求陛下開恩,莫再呼罪臣僭越之稱。罪臣愿受千刀萬剮之極刑,以祭天地、先皇。”李朗本也打算向趙讓追問當年拒不發兵,自立為王的細節,但聽趙讓竟主動提及先皇,且多少表露出求死之意,心生不快,倒是決定不急于一時了。見趙讓渾身濕透,水滴不止,李朗沉了臉道:“朕讓你更衣,靜篤,你不知更衣之意么?”趙讓面色也不好看,皇帝避而言他,不談正務,非東拉西扯些無關緊要的事,偏偏眼前這人又是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他縱是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要為了更衣與否惹惱皇帝而遭罪,未免窩囊。皇帝再次催促,趙讓不能裝聾作啞,就著跪地姿勢,出手飛快地扯下襤褸,把上身衣裳換好,再看向皇帝。適才送來的酒菜全都放在案桌上,李朗回到上座,朝趙讓招手,喚他陪坐下首,手執酒壺,遞與趙讓,搖頭笑道:“曹霖身為大將,還真不懂隨機應變之道,讓他拿兩壺酒,真就只有酒壺,酒杯欠奉——你我也只好將就著對飲了。”他故作調侃,為的是不讓對峙加劇,見趙讓跪地恭敬接過酒壺,捧在懷中無動于衷,莫名又焦躁起來,自行提起另一壺,就著壺嘴仰頭,玉液瓊漿入口,鎮住心頭無名之火。可憐趙讓此時真是如墜云霧,頗有困于巫山蜀道進退兩難之感。皇帝奇兵突出打他個措手不及無能招架之后,乘勝追擊的摧枯拉朽之勢更讓他覺得無以為戰。原本仗著逃不過一死之念,便是上對天子,趙讓自恃也可寵辱不驚,坦蕩從容,但……一會兒沐浴更衣,一會兒賜酒對飲,再加之前那別有深意的碰觸,圣意難測,似乎并非身死魂滅即可了事。抬眼見皇帝已然把酒壺放下,毫無儀態以袖拭唇,口干舌燥的趙讓躊躇片刻,依樣畫葫蘆,品抿了兩口,喉間如蒙甘霖,一片清涼,不由嘴角輕揚,露出一笑。李朗看在眼中,只覺其貌不揚的趙讓那無心微笑令得整個人容光煥發,風情迥然,連帶將他心頭重負也卸下不少,更加目不轉睛盯著打量。趙讓在皇帝這般視線中,愈發如坐針氈,芒刺在背,到底忍無可忍,明知不智,還是開口向皇帝:“罪臣謝過陛下賜酒,不敢再擾圣駕,陛下奔波cao勞,也當為天下安寧保重龍體……”話說的極婉轉,李朗聽著笑了:“當日圍城血戰,生死一線,五六個晝夜不眠不休,終破賊寇,朕也不覺疲憊,更不曾倒下,如今這微不足道的來回算得了什么。”聽皇帝講起數年前的北寇進犯之事,趙讓心跳如擂鼓,但皇帝卻未順水推舟,追究起他反叛一事,反而面色肅然,問道:“靜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