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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栩文點點頭:“那你好了之后在路口等我吧。”他們一起走出停車場。戚山明感到心臟在空蕩蕩的胸腔里敷衍地起伏著,很慢很慢,一下一下。到了分岔路口,他們一個要向左,一個要向右,于是轉過身,背向而行。夜風從逐漸拉大的距離中穿過。戚山明感到自己被一只巨大的、絕望的手攥緊了,它狠狠抓住他,越握越緊,越握越緊,似乎決意要擠干他體內所有的血液和氧氣。他在難以忍受的痛苦中猛地轉身想要拉住方栩文的手腕,沒有碰到,就在那一刻,方栩文也正好回身,看著他說:“我……”戚山明問:“什么?”他悄悄收回手。方栩文說:“我很快就下來,你等一等我,好嗎?我會很快的,馬上就好。你就在那里等一等我。”戚山明點頭,轉過身沒走幾步又停下來,回頭望方栩文離去的背影。他看著他走進了辦公樓,消失在巨大的鋼筋水泥建筑中,沒有回過一次頭。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放假時他們經常在外面瘋玩到很晚才回家,方栩文的家更近,他就在樓下看方栩文走上樓梯。那個時候樓道里裝著聲控燈,從外面可以看見燈從一樓一盞盞向上亮起,他站在樓下仰頭數著亮燈的樓層,看到燈不再亮了,就知道方栩文到家了。他望著大樓,疑心其實里面也有一層層向上亮起的燈,只是他看不到而已。他回身走向便利店。交接的事情很順利,不一會兒就完成了。他等著同事在電腦上錄入完就出門走了,卻見同事也跟在他身后,拉下了卷簾門。“怎么了?”他問。同事聳聳肩,揚揚下巴示意他去看不遠處,幾個電力檢修師正在準備器械:“要停電一會,好像要修什么吧。”周圍商店里陸續有人出來,聚集在一邊看維修電線。很快,路燈閃了閃,接著整片區域陷入黑暗,像燦爛城市中的一部分沉了下去。戚山明茫然地環顧四周,夜風也熄滅了,越過三三兩兩的人群向他吹來。那一剎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變,奮力向前跑去。方栩文勉強讓自己維持平穩的步調,但在踏入大樓的那一刻他突然跑起來。地磚很滑,他差點摔在地上,仍然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電梯停留在樓層中部,他用力按著上升鍵,看著數字不斷變化,嘴里不自覺地念著:“快點,快點……”電梯到了,他沖進去,倚在壁上繼續焦急地等待。數字跳動著,逐漸上升,像某種揭露他心中不斷增長的絕望的數值。電梯門打開后他跑出去,空無一人的樓層里只有他沉重的腳步聲,他在辦公桌上翻找著,從抽屜里拖出所有文件夾扔在桌面上,手發著抖把全部紙張鋪開勉強辨認。不是,都不是,究竟在哪里?他要快點找到那份文件,然后下樓去。戚山明在等他。也有可能不在等他。他扶著桌子站著,突然間認不出紙上的字了。那些橫豎撇捺都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從平面上浮起來,最后一個接一個化成小小的霧氣消散,像數星黑火在空氣中“嘭”地熄滅。所有字都逃走了,紙上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剩下。他身體發軟,跌坐在椅子上,手指緊緊攥著一張紙。空蕩蕩的黑暗的樓層,只有他的桌子上亮著一盞臺燈。方栩文靜默了幾秒,一動不動,接著狠狠眨眨眼又試圖在空白中辨認那份文件。也許戚山明走了。他走了。這很正常,因為秘密暴露了。他難為情想走再正常不過了,最開始他不就一聲不吭辭去保安工作了嗎?自己假裝鎮定在路口和他分手,是因為已經知道了這個可能性啊。他不想勉強戚山明,他把機會交給他,讓他自己選擇走還是留。不管是什么結果,他都尊重并且理解他的決定。等一下下樓,如果他沒有在等他,那他就自己開著車回家去,一個人吃一頓晚飯,照顧金魚和花……不,花已經死了。那就只照顧金魚。他要換水、撒魚食,觀察它們是否健康。接著他要收拾客廳里的折疊床,洗手間里多出的洗漱用具,整理另一個人的衣服,這樣日后戚山明搬走的時候會更方便。第二天他要去公司,總有些工作上的雜事要忙。他要干這么多事,他有這么多事要干。可他現在連一份文件都找不到。他喉嚨發堵,手抖得無法握緊。那張紙掉下去,他猛然回神,揉揉眼睛繼續尋找。如果我早一點……如果我早一點下去。如果我早一點下去,也許可以看見他還沒來得及走。看到我,他會不會猶豫?文件找到了,它靜靜躺在那堆白紙中,只有它上面有字。方栩文緊緊抓住它向外沖去。電梯里又一次漫長急切的等待后他終于到了大樓門口,還未等他細看街道上突然出現的許多人,突然之間,所有的燈光都滅了,世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他根本看不到戚山明是不是在哪里等著他。暗淡月光下,他只能見到無數個面容模糊的人站在那兒,哪一個都像戚山明,哪一個都不像。他顫抖著輕聲呼喚:“戚山明?”四周是人們的交談聲。沒有人回應他。“戚山明……”他提高了聲音,還是沒有回應。在那個時刻,他想到了很多畫面:蹲下來親吻他后拖著行李箱決絕離去的mama、教室外不肯多留一刻的爸爸、行道樹下,抱著紙箱走的女職員……他總是看著他們的背影。黑暗穿過他就像光穿過一層玻璃一樣容易,他突然發現其實一切從來沒有改變,總是這樣,他總是獨自一人。“戚山明。”他平靜地說,不再顫抖。同樣沒有回應,他于是堅定地邁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他走進人群中,像穿過一個嘈雜的夢。人們站成各種各樣的姿勢,說話的聲音有高有低,在夜色下仿佛許多座低鳴的雕塑。但都和他沒什么關系。他要經過這里,去停車場,最后開車回家。他穿過這個暗淡的、落寞的、寂寥的夢。接著,在那些嗡嗡作響的交談聲中,他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阿文!阿文——!”夢破碎了,四周鮮活起來,人聲驟然響亮得讓人難以忍受。他停下步子,聽見風中傳來的確實是他的名字。他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文件掉到了地上,他環顧周圍的人群喊道:“戚山明!”戚山明在某一處喊:“阿文,站在原地別動,我來找你!”方栩文站在那兒,然后看到夜色中有一個人向他跑來,穿過很多人,一直跑向他。那一刻所有燈又亮了,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