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上，讓父親少遭些罪，但凡能少受一杖也好。”

    商若谷的母親抹抹淚，點(diǎn)點(diǎn)頭。

    正說著，敲門聲起。商若谷打開門，見是文永富。還沒說話，文永富先把一張銀票塞進(jìn)商若谷手里。商若谷仔細(xì)一看，面額足有九百兩。

    不等商若谷問，文永富先說：“二十多年的鄰居了，哪能見死不救？若谷，你小看了買賣人，其實(shí)買賣人最講誠信，不然誰敢同我做生意？沒別的意思，救人救急，全當(dāng)借你使的，不收利息，就想讓你這讀書人見識見識我們買賣人的義氣。今后，甭再拿‘見利忘義’這話擠兌我。我不愛聽！”

    商若谷頭一回顧不上計(jì)較文永富說話的態(tài)度，追問道：“你那鋪?zhàn)拥馁~，別人不知我還不知，何曾有過這么多閑錢？不然我早就同你借了。這又是從哪兒弄來的九百兩？”

    文永富嗤道：“問那么多干嘛？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是我把幾張當(dāng)約典押給別的鋪?zhàn)訐Q的現(xiàn)銀。”

    那要付不少利息的，商若谷明白。擱在平時，商若谷怎么也不甘心領(lǐng)人這么大的情。可這下，老父親有救了。商若谷心里翻江倒海，震驚、感激、慚愧、歉疚統(tǒng)統(tǒng)攪合在一起，像喝了一口酸梅粥，又酸、又甜、又暖。

    多虧了這救命的一千兩銀子，商若谷的父親一杖也沒挨就出了牢房，平安回家了。

    商若谷從此把文永富當(dāng)親兄弟看待。第二年，文永富的妻子生了個女兒，商若谷當(dāng)即提出讓四歲的兒子長大后娶文永富的女兒為妻，這是古板的商若谷能想出來報(bào)答文永富最誠意的方法。對此事，文永富不置可否；對還錢，更是絕口不提。

    商若谷對文永富的看法雖已大改，文永富對商若谷真正佩服起來卻遠(yuǎn)在十年之后。救回父親的商若谷立志要出人頭地，便愈發(fā)勤奮讀書，三年后中了進(jìn)士。雖然對官場的黑暗已經(jīng)有些抵觸，但是讀書人畢竟只有入仕這條路。到底經(jīng)了些人世歷練，商若谷的仕途走得還算平順，六、七年間已經(jīng)升至六品，因?yàn)闀促~目，在鄧州府衙里當(dāng)了個主理財(cái)政的官。

    商若谷在任的第二年，東夷人打來了。東夷國與鄧州隔海相望，不時過來sao擾一把，搶些東西就走，大多不成氣候，鄧州人習(xí)以為常，并不十分在意。偏這一回，東夷人來得比從前多了幾倍，搶了靠海邊的幾個縣之后并不忙著逃走，竟一路向州府殺來。

    夷人兇殘，州府的兵丁不甘送死，一哄而散。向京城報(bào)警求援的飛書剛送出去兩個時辰，東夷人已經(jīng)殺進(jìn)鄧州城了。州府的兵丁雖然貪生怕死，鄧州城的百姓為了保衛(wèi)自家的財(cái)物和女人，紛紛拿起刀、劍、鎬頭，和東夷人拼命了。東夷人雖善戰(zhàn)，架不住城中百姓人多。在不熟悉的寬街窄巷里各種熱水澆、石塊砸、火油燙之類的招數(shù)讓東夷人叫苦不迭，只好撤出了鄧州城，在城外埋伏，專門劫殺路人。這一下，沒人敢來，也沒人敢走，鄧州成了一座孤城。

    京城的援軍遲遲不到。正是春夏之交，青黃不接的時節(jié)，鄧州城里的米價(jià)一下子漲了十倍。鄧州的田地本就不沃，每年有一半的糧食需要從別州買入，如今被東夷人斷了通路，只能靠存糧支撐。東夷人的侵犯沒讓百姓們害怕，可沒有糧食吃卻真讓人們心慌起來。

    百姓們雖然心慌，可有錢人家自然都備有存糧，倒不發(fā)愁。有些富戶家的存糧還不少。

    文家的倉庫也有一些余糧。文永富留下足夠自家吃的，還不忘送些給商若谷。

    商若谷來找文永富時，文永富正在給自家倉庫里的糧食過磅。商若谷問：“永富，你這是什么打算？”

    文永富一邊記錄一邊應(yīng)道：“還能什么打算，吃不完的全賣了啊。外面的米價(jià)已是一天一個價(jià)，打著滾兒地漲。京城的援軍早晚會到。東夷人一走，商路一通，米價(jià)自然就下來了。還不趁現(xiàn)在趕緊掙一筆？”

    商若谷一把扯過文永富的紙筆，斥道：“糊涂！你既知道京城的援軍早晚會到，還敢做囤積居奇的買賣？真發(fā)這城難財(cái)，等東夷人一走，倒霉的就是你們這些jian商！百姓會善罷甘休？京里不會秋后算賬？你這么聰明，怎么只看眼前，不想后事？”

    文永富愣了愣，琢磨了一陣，問道：“那你說怎么辦？”

    商若谷說：“把糧食平價(jià)買給百姓。你庫里這些恐怕不夠。你再貼些錢，從別的富戶那兒高價(jià)買入一些，再平價(jià)賣給百姓。”

    “什么？高價(jià)買，平價(jià)賣！書呆子，你瘋了吧？我可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文永富嚷道。

    商若谷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戳著文永富的額頭說：“到底還是長了個只知道算錢的腦袋。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不能只想著賠本不賠本。看在親家一場的份上我才說，要想保住身家性命，你必須這么做！”商若谷賭上了三十年的交情，讓文永富不情不愿地照辦了。

    一時間，整個鄧州城，只有文家在用往年的價(jià)錢賣米，別家的米價(jià)都貴了十倍，有的貴二十倍。文家的存糧被搶購一空，文永富拿出積蓄高買低賣，自己吃虧，讓鄧州城的百姓每天都能買到平價(jià)米。就這么支撐了二十多天，花掉了幾千兩銀子。

    當(dāng)文永富快要堅(jiān)持不下去的時候，京城的援軍終于趕走了東夷人。鄧州城之困歷時一月，總算解除。城中米價(jià)一夜之間恢復(fù)如常。

    讓文永富想不到的是，京城那邊真拿鄧州的事大做文章，幾個從米價(jià)上賺到錢的富戶都被問了罪。文永富卻因?yàn)槠揭置變r(jià)有功，被特贊為“商者有仁心”，還拿到了煙葉的特許經(jīng)營權(quán)，第一年就盈利三萬兩，不僅把虧掉的錢賺了回來，還得了一副絕好的口碑。從此鄧州商人文永富也成了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枴?/br>
    文永富對商若谷佩服得五體投地，豎著大拇指說：“親家，還是你高明。舍小利，獲大利。”

    商若谷氣得直翻白眼，說：“什么‘小利’、‘大利’，是‘忠君’、是‘義舉’。這下明白讀書的用處了吧？真該給你個教訓(xùn)！”

    文永富拍著商若谷的肩膀，哈哈笑著說：“你不是說要娶我家閨女，該下聘禮了吧？”

    于是，商若谷的兒子娶了文永富的女兒。

    二十年后，商若谷和文永富已成“老商”和“老文”。老商升為鄧州布政使，掌管一州的財(cái)政民生；老文榮任鄧州商會會長，影響全州的商事決策。

    這一年，發(fā)生了件大事：包括鄧州在內(nèi)，有五個州都遭了蝗災(zāi)，田地顆粒無收。太平了許多年，鄧州百姓又一次面臨吃不上飯的困境。

    商家的會客廳里，商若谷坐在椅子上，看著文永富在眼前急得轉(zhuǎn)圈，卻一言不發(fā)。文永富跺著腳，一遍遍追問：“老商，你連話都不說，到底怎么回事？京里不是派了賑濟(jì)的糧食？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