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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之中,我坐在他身后,他看不到我又羞又氣,漲紅了的臉。 我們星夜趕路,馬兒一宿未停,我不知何時竟睡著了,也不知何時被挪了位置。醒來時,我正靠在路放身前,被他執韁的雙臂圍住,口水在他胸前留下一塊濕印。堂堂郡主,竟在男人懷里睡著了,還流口水,真是有辱皇室尊嚴,我恨不得挖個地縫把自己埋了。路放倒是一副“江湖中人、不拘小節”的模樣,見我醒來,只說了一句:“玉門關快到了”。 “完了,完了。”我望向關門,連連捶頭,唉聲嘆氣。“路大俠,我忘了,我沒有通關文牒,如何進關?” 他看看關門,又看看我,輕聲卻清楚地吐出兩個字:“硬闖”。 啊?我眼睜睜看著他狀若尋常地走到關門守衛面前,趁其不備,猛拍馬屁股。馬兒帶著我飛蹄狂奔,守衛們欲阻,被他左掀右踹,一招一個,全數撂倒。馬兒腳力快,眨眼的工夫,關門就看不見了。我正擔心他追不上,他已經不知從哪兒跳出來,穩穩地落在馬背上了。這輕身功夫竟是一等一的好,只怕堂兄的大內侍衛首領也未必比得了。這下我是徹底服了路大俠,再不敢有一絲一毫的不恭敬。 當天夜里,我們在一座破敗的道觀歇腳。路放把馬兒栓在觀后的樹林里,讓我爬到道觀的屋頂上。 我問他:“下面有草堆,為何要睡在屋頂上?” 他說:“下面沒有掩護,追兵來了不好躲。屋頂這里是個陰影,不會被輕易發現。” 我有些不情愿,說:“可是,這兒硌得慌,睡不好,又不敢翻身。” 他那套慣用的嘲諷又來了:“郡主,這是在逃命,不是出游,哪還顧得上舒不舒服。我們停在這兒本來也不是讓你睡覺的,而是讓馬兒休息的。” 雖然知道在他面前早丟盡了顏面,我依然試圖爭辯:“可我若是不小心掉下去,豈不要摔死?” “有我在,怎會讓你掉下去?”分明是狂妄之言,由他講出,竟不可笑,反倒可信。我吞下怨言,不再爭執。 他說:“這樣斜著躺,就沒那么硌了。” 我學他的樣子躺下,眼前鋪出漫天星斗,我的倦意立時消散了大半。我問他:“你經常睡屋頂嗎?” 他說:“行走江湖,許多時候都得將就。” 我說:“你武功這么高,怎么不去考武舉?” 他說:“我不耐煩做官。” 一句話,讓氣氛變得尷尬起來。我只好尋找新的話題。 “你這匹千里馬叫什么名字?” “無名。”他說 “沒有名字?”我問。 “有名字,就叫‘無名’。” 一句話,讓氣氛再度尷尬起來。我發現路放不是個很會聊天的人。 沒辦法,我只好自說自話:“我出生在庭州,每年只回長安一次。聽我母親說,因為我父王和皇兄的父王,也就是先皇感情最好;再者,我父王沒有兒子,只有我一個女兒,所以先皇和皇兄才放心把西域的兵權交給父王執掌。我父王是唯一有兵權的皇子,許多人說,這是恩寵,求之不得。可這恩寵實在不是什么好事。淮南,聽上去是個楊柳青煙之地。淮南王府竟不在淮南,而在玉門關外;明明是淮南侯,竟沒在淮南待過一天,而在塞外風霜里度過了二十年。路大俠,你聽沒聽過一句話?‘寧為江南伴梅閑,不當塞外風霜爵’。庭州黃沙漫漫,大漠無垠,午暑夜寒,除了大食的商隊,只有流放的犯人和最窮的士卒才肯來。庭州守軍近三萬,王府親兵只有三百,肯定已被都力屠殺盡了。聲名赫赫的淮南王府,從此不復存在了。” “郡主還在。”他似乎想安慰我。 “可那些親兵都死了。”我嘆氣,有點想哭。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他認真地說。 “你喜歡李白的詩?”我問。 “最喜這首。李白少時為游俠,仗劍游歷,據說也曾殺人,快意恩仇。”他的聲音里帶著難得的輕快。 “路大俠,你也殺過人嗎?” “是。” “為何而殺?” “劫獄。” “救你家人?” “不是。非親非故。” “非親非故為何要救?” “因為,有的人,不該死。” “該不該死,自有朝廷主持公道。” “朝廷就一定公道嗎?” “朝廷不公道,難道你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為了公道,就能殺人嗎?” “有何不可?”他問我。 我答不出來。可我覺得,他說的不對。 我沒想到,當我滿面塵灰地回到長安,涕淚交流地在太極殿稟明“庭州之變”后,讓皇兄感興趣的人并不是都力,而是路放。 “敏兒,你可知送你回長安的人是誰?”皇兄問我。 “知道。他叫路放,武功很高,是個大俠。”我說。 “大俠?哈哈,敏兒抬舉他了。”皇兄的面色有些不善。“他是路放不假,只是,敏兒不知路放有個江湖名號,叫‘索命判官’。他專跟朝廷作對,曾經劫走欽犯,還暗殺過幾位地方官。朝廷通緝他已經八、九年了,因他行蹤詭秘,不易抓捕。倒多虧了敏兒meimei機警,把他帶到宮里來。” 我緊張起來,說:“天下叫路放的又何止一人,都會武功也不稀奇。皇兄怎能斷定此路放一定就是‘索命判官’?” 皇兄說:“敏兒不必替他開脫。從你們強闖玉門關的時候,朕的大內密探就盯上你們了。朕知道你會進宮,宮里也早就安排好了,只要他來,插翅難飛。” 我腦中轟隆一下,這可要害了路大俠。我顧不得得罪皇兄,猛然起身沖出殿外,用最大的聲量呼喊:“路放,快跑!皇兄要殺你,快跑——” “敏兒——”皇兄的聲音如驚雷乍響,“遲了。” 殿外密密麻麻立著幾百名大內侍衛。路放倒在太極殿的長階上,被箭射成了刺猬。 “不——”我哭著想要撲過去,被幾名侍衛攔住,掙脫不了。“皇兄,皇兄——不能殺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沒有他,我早就死了。我答應過要報答他的——” “好敏兒,讓他死得這般容易,已經是額外開恩了,就算作是你的報答吧,不然,這樣窮兇極惡之徒,定要千刀萬剮的。”皇兄的臉上有笑意,似乎對侍衛們的表現非常滿意。 “就算他有罪,也沒有不審問就誅殺的道理。何況他還有功,可稍抵其過。” “不敬朝廷,不遵律法,就是亂/民。” “亂/民也是民。” “亂/民就該死!” “如果人命能被隨意處置,那總有一天,上至權貴,下至貧民,人人都會恐慌、焦慮,活得沒有明天。到那時,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