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想要查清并不難，當(dāng)日行刺很顯然是要將王述之置于死地，即便有諸多疏漏之處，事后也是死無對(duì)證，如今王述之還活著，想要再取其性命便是難于登天，夏知章若是不將此事解決個(gè)清楚明白，往后別說仕途如何，怕是連整個(gè)夏氏家族都會(huì)陷入困境。

太守府中，叔侄二人已陷入僵局，夏知章又急又怒：“你究竟是招還是不招？我義興夏氏與瑯琊王氏素?zé)o瓜葛，你好端端去行刺他做什么？如今這么一鬧，簡(jiǎn)直是將整個(gè)夏氏陷于不利之境！如今丞相動(dòng)了怒，我們想要再投靠他可就難了！”

夏永思對(duì)他一向敬重，便跪在他面前磕了個(gè)頭，直起身正色道：“叔父，侄兒行此事并無過錯(cuò)，錯(cuò)就錯(cuò)在事跡敗露，是侄兒魯莽、思慮不周，侄兒自知對(duì)不起叔父，可叔父也不必急惶如此，這天下又不是王氏的天下，難道咱們只能投靠王氏不成？”

夏知章長長嘆息：“我困在這小小地界做太守做了這么多年，幾乎被朝廷遺忘，你不也常郁郁不得志么？民間都說王與馬共天下，不投靠王氏還能投靠誰？投靠朝廷？朝廷幾時(shí)記得我們！”

“盛極必衰，榮極必辱，叔父如今投靠王氏，難保將來不惹禍上身。”夏永思振振道，“侄兒勸叔父死了這條心。”

“你——！”夏知章氣得面色發(fā)白，來回踱步，指著他怒斥，“當(dāng)下最要緊的是保住你的命，你怎么不明白叔父的苦心？既然事跡敗露，你就給我老老實(shí)實(shí)交代，不然你讓我如何救你？你可以不顧夏氏的榮辱，可以不顧你叔父我頭上的官帽，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夏永思亦是面色灰白：“正因如此，侄兒更不能招，侄兒愧對(duì)叔父，甘愿一死，如此才可保住我們夏氏老小。”

“哐當(dāng)——”門外傳來茶盞落地的清脆聲響，一名年輕婦人跌跌撞撞沖進(jìn)來，緊挨著夏永思撲通跪在地上，“都是侄媳的錯(cuò)！侄媳招！”

夏永思驚怒交加：“你來做什么？給我出去！”

劉氏不顧他的阻攔，噙著淚道：“侄媳兄長死于丞相之手，夫君心疼侄媳，才出此下策，都是侄媳的錯(cuò)，求叔父救夫君一命！”

夏永思閉了閉眼，有些無奈：“胡言亂語！你懂什么？”

夏知章詫異許久，聽她一五一十說完，很快恢復(fù)冷靜：“怕是沒這么簡(jiǎn)單，你先回去，我還有話要問永思。”

劉氏還想再求，卻讓下人請(qǐng)了出去，一步三回頭。

屏退所有人，夏知章在一旁坐下，面露疲憊：“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隱瞞的？你說罷。”

夏永思忽地有些無措，咬牙半晌，最后似下了極大的決心，蒼白著臉道：“叔父何苦逼我？你就將我交給丞相，此事便算私怨，頂多賜我一死，今后即便丞相有心為難，叔父還可倚仗太子，須知，太子才是將來的一國之君，王氏再權(quán)傾朝野，終究身為人臣啊！”

夏知章忽地坐不住了，手指顫顫地將他拉起來：“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夏永思躊躇不語。

夏知章深吸口氣：“難怪你有恃無恐，可是太子許了你什么好處？”

“正是。”夏永思看著他，“與其投靠王氏，不如親近太子，那王丞相是只狐貍，太子卻禮賢下士……”

“胡鬧！你這是被利用了！”夏知章氣得面色鐵青，一時(shí)沒了主意，“本想叫你供出幕后之人，挽回你一條性命，可如今那人卻是太子，這可如何收?qǐng)觯俊?/br>
夏永思神色恢復(fù)鎮(zhèn)定：“叔父不必想了，還是將我一人交出去為好。”

“夏大人。”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沉穩(wěn)的聲音。

夏知章驚得從椅子上彈起來，疾步走出門外：“裴大人，你怎么……怎么……”說著朝左右看看，見周圍的下人一個(gè)個(gè)低垂腦袋，怒道，“怎么有人來了也不通傳一聲？怠慢了裴大人你們擔(dān)當(dāng)?shù)闷鹈矗　?/br>
裴亮面無波瀾，擺了擺手：“夏大人不必責(zé)怪他們，他們并未看見在下。”

“呃……”夏知章看著他，一頭霧水。

裴亮抬手指指：“方才瞧著周圍一片冰天雪地，景致極美，在下忍不住便坐在屋頂賞了片刻。”

“……”夏知章額角青筋直跳。

“夏大人若是查清了，便去丞相那里回話罷。”裴亮說完再不多言，轉(zhuǎn)身便走，這回倒是走的正門。

夏永思站起身走出屋外，在夏知章身旁站定，無奈嘆道：“叔父，我隨你去一趟罷。”

夏知章叔侄二人前去請(qǐng)罪，此事想再隱瞞是不可能了。

王述之含笑看著他們，眸底卻泛著冷色：“我王氏盡忠朝廷，與太子殿下素?zé)o恩怨，夏大人一出苦rou計(jì)，便將罪責(zé)推到太子頭上，難道是想挑撥我與太子，好讓我們互生嫌隙？”

夏知章聽得怔住，這才驚覺自己大意，雖然朝中上下皆知太子與王氏不合，可此事斷不可擺到明面上，如今這刺殺一事，無論怎么說，都只能算到自己侄兒頭上了，想著想著便直冒冷汗。

王述之看向夏永思：“夏公子說此事受太子所托，不知人證物證何在？”

夏永思沉默片刻，道：“并無實(shí)證。”

王述之搖頭而笑：“這可真是難辦吶！原本還想饒你一命……”

“丞相！”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王述之回頭，見司馬嶸竟從榻上起身，大吃一驚，疾步走過去將他扶住，強(qiáng)迫他回內(nèi)室，沉聲道：“你傷口尚未愈合，出來做什么？這么一折騰，怕是要裂開了！”

司馬嶸搖搖頭，低聲道：“屬下有話說。”

王述之蹙眉看著他：“什么都比不得養(yǎng)傷重要。”

司馬嶸揚(yáng)聲道：“丞相，屬下性命無虞，既然夏大人幾番求情，不妨饒他侄兒一命。”

王述之眉峰蹙得更緊。

司馬嶸說完又壓低嗓音：“取夏永思的性命容易，可對(duì)丞相而言卻有害無利。義興郡雖小，卻是從會(huì)稽赴京的必經(jīng)之地，此事若無善了，夏太守今后必懷恨在心，至于太子，無憑無據(jù)，想要借此事做文章亦是不可能，如此一來，可是有害無利？”

王述之未應(yīng)聲，沉著臉將他扶到榻上，迫他重新趴回去才緩和神色，眸中卻有些黯然：“晏清，你當(dāng)我是無心無肺之人么？”

司馬嶸詫異地扭頭看他。

“你說的我何嘗不明白？”王述之握著他的手，見他掙扎，便加了幾分力道，沉著眉眼看他，“身在高位，凡事思慮利弊得失，若是以前，我自然放他一條生路，可如今你為我受了傷，我不取他性命，如何對(duì)得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