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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一句句挽留,情真意切,發自肺腑。 她當了十余年父母官,眼前皆是其子民。 姜玉姝掃視百姓,心里一暖,瞬間眼眶發熱,竭力忍著淚意,安撫道:“不要擠,都別擠,當心摔倒踩傷人,聽我說!你們放心,朝廷已經派了新知州來,往后——唉,不要往前擠了,退后退后!” 她站在高處,嗓音被嘈雜挽留與感恩聲淹沒,護衛小廝勸阻未果,民風剽悍的邊城,仿佛傘送慢了便無法表達謝意,舉著傘的壯丁爭先恐后,硬是把傘堆在知州跟前,兩名車夫躲不開,被迫代為收下,手忙腳亂。 幸而,府衙官兵一路尾隨護送,商定送知州與其丈夫匯合為止。 但此等場合,官兵不便拔刀,只能口干舌燥地吼,艱難驅散人群。 姜玉姝和顏悅色,勸了良久才得以返回車內,一坐下,淚水奪眶而出,她笑了笑,笑著搖頭,淚珠浸濕了霜色衣擺。 “娘,您沒事?”郭曉嫣遞過帕子。 “沒事。我只是、只是意外,沒想到,百姓會送萬民傘。” “自然是出于尊敬與不舍,才愿意送傘。不然,刀架脖子上也逼不動那么多人感激相送。” 姜玉姝擦了擦淚,久久說不出話來,內心感動而充實,暗忖:我在寧州灑下的汗水,值了! 三日后,通往塔茶的岔路口,郭弘磊如約等候。 寧州府衙官兵下馬,恭謹道:“侯爺,卑職等人護送姜大人到此處,就該回去了,都城路遠,您們一路小心。” 郭弘磊溫和頷首,“有勞。” 姜玉姝掀開窗簾,“你們回去。” 官兵們鄭重其事,給她行了最后一禮,轉身返回寧州。 “爹!”郭曉嫣探頭,郭炅早已策馬靠近父親。 郭弘磊與妻小聊了幾句,便打馬南下,渡過蒼江,翻山越嶺,曉行夜宿,返回都城。 一路上,經過許多驛所,她回憶當年流放途中的艱辛,常忍不住憶苦思甜,趁機教育孩子。 六月中旬,一行人抵達都城郊縣,泉臺驛。 “吁!” 郭弘磊父子下馬,姜玉姝母女下車,隨從親信拿了名帖入內張羅食宿。 驛丞聞訊,飛奔出來迎接,點頭哈腰,滿臉堆笑,“不知侯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失敬失敬!請,快請進屋歇息。” 姜玉姝仍在門外,仰頭望著門匾,“泉臺驛。” “泉臺驛。”龍鳳胎兄妹倆并肩,也仰望門匾,“娘,這個驛所,您也曾住過嗎?” “當然!” 往事歷歷在目,她心潮起伏難平,感慨萬千,“此乃流放西蒼的第一個驛所,當時,我們剛走完第一個五十里,累得邁不動腿,食物是有限的雜糧饅頭,很多人吃不飽,餓著肚子趕路。那時,你們堂哥才三歲,原本白白胖胖,待走到西蒼時,變得又黑又瘦。” 兄妹倆難以想象,“真可憐。” “凡事有因有果。”郭弘磊揮退驛丞,踱近妻小,嚴肅叮囑:“前車之鑒,警醒后人切莫觸犯律法,以免重蹈覆轍。” 姜玉姝接腔告誡:“一旦觸犯律法,不僅自身難逃嚴懲,恐怕還會連累親人,輕則抄家、流放,重則滿門抄斬,甚至株連九族。” 兄妹倆敬畏傾聽,“孩兒明白,一定堂堂正正做人,絕不敢貪贓枉法!” 夫妻倆滿意頷首,“走,進去歇息,明天就到家了。” 兄妹倆好奇,邊走邊觀察驛所。 夫妻倆走得快些,郭弘磊低聲透露:“當年,夜宿此驛所時,我愁得一整晚睡不著覺。” “我也是。流放的第一晚,壓根沒幾個人睡得著。”她慨嘆:“那時,我很害怕意外死在路上。你呢?你當時在想些什么?” “擔心母親病倒、擔心大嫂悄悄尋死、擔心到了西蒼沒活路……最擔心的是:郭家徹底敗落,永遠回不了都城。” 她吁了口氣,“萬幸,咱們撐住了,扭轉了敗局,重返都城!” 翌日·晌午 “吁!” 郭弘磊勒馬,遙望都城城門,“到了。” 姜玉姝隨之勒馬,“侯爺贏了,我不該懷疑你騎馬趕三千里路的能力。我騎兩天就腰酸背痛,自愧不如,甘拜下風。” 郭弘磊莞爾,一抖韁繩,“走,早些回家休息。” “駕!” 兩人并轡徐行,通過高大城門,穿過繁華街道,前往朝廷賜予鎮北侯的府邸,入住朱雀坊,重新與勛貴為鄰。 二十年前,她穿為十六歲的小妻子,他是十七歲當家的少年。 靖陽侯府一夕之間倒塌,流放第一天,被捆著游街時,小夫妻并肩領頭,帶領絕望羞憤哭泣的家人,沉默隱忍,狼狽離開都城。 夫妻恩愛不疑,風雨同舟,拼搏至今,她升遷為司農卿,他則憑借戰功被封為鎮北侯,郭家東山再起,權勢更勝從前。 郭弘磊扭頭,凝視妻子:二十年,邊塞的風霜雨雪,在她眼尾眉間刻下了細紋,眸光卻依舊明亮清澈,顧盼神飛。 姜玉姝察覺,“怎么了?” “沒什么。小心看路。” 世上選擇拋棄結發妻子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想的?郭弘磊難以理解,于他而言,是萬萬不可能的,根本舍不得,失去妻子,簡直等于心肝肺被挖,沒法活。 姜玉姝扭頭,端詳慣常嚴肅板著臉的丈夫,暗忖:世上左擁右抱的風流男人,難道從沒考慮結發妻子會傷心嗎?萬幸,他信守承諾,說不納妾就不納妾,一轉眼,成親二十年了,再相伴一兩個二十年,白頭偕老,真好! 燦爛天光下,夫妻并轡,一玄色戎裝,一淡藍披風,背影十分般配,逐漸消失在都城人海里。 全書完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完結\\(^o^)/~提前拜年啦,祝大家豬年諸事順利,平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