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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需多禮。” “姜特使。”董晨新官上任,言行舉止拘謹,遠不如其同伴從容,倉促還了半禮。 緊接著,方公公斂起笑容,打開木匣,鄭重從匣內取出一卷明黃絹布,雙手捧高,尖細嗓音肅穆道:“敕令!” 姜玉姝垂眸,反感至極,但入鄉隨俗,她不得不跪,正艱難屈膝時—— 方公公卻阻止,“太子殿下仁慈,特許姜氏免跪。” 郭弘磊便攙起妻子。姜玉姝樂得不用跪,忙作感恩狀,“多謝殿□□恤。” 方公公展開絹布,一字一句,宣讀畢,和藹說:“咱家奉命前來西蒼,專程為了查證奏劾一事,避免冤枉無辜。因此,我們想問夫人幾件事,請你如實回答。” 姜玉姝連忙點頭,“我一定實話實說!” “坐,都坐。特使不必害怕,我們只是奉命查問情況而已,你也坐。”紀學璉微笑招呼,與方公公謙讓一番,眾人先后落座。 對方三人顯然事先商議過:紀學璉主審,但多由方公公發問,董晨提筆蘸墨,當場記錄。 姜玉姝見狀,忌憚暗忖:雖然是在我家,雖然不用下跪,但跟公堂審問相比,本質沒有區別…… “第一件事,”方公公的笑臉說收就收,嚴肅問:“夫人與西蒼皇商文氏家族,交情如何?” 果然,首先問這件事!姜玉姝早有準備,慎之又慎,正色答:“我只認識文氏家族的文一齋,而且,僅見過一面而已。當時,庸州圖寧縣令孫捷設宴,邀請文一齋,討論開立屯田一事。我與西平倉副使魏旭恰在當地,受邀出席,席間所談所論,絕無涉及‘利益勾結、貪贓枉法’等等!記憶中,賓主加上隨從,大約十三四人,均可作證。” 方公公和紀學璉對視一眼,并未表態,后者溫和問:“席間談了些什么?具體說一說。” “是。”姜玉姝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打起十二分精神,字斟句酌,詳細作答。 足足一個半時辰后,方公公和紀學璉才停止發問,耳語商議。期間,西蒼新任同知充當主簿,董晨忙碌記了五頁紙,交給同伴過目。 經允許,郭弘磊在旁陪伴,倒茶遞給她,“喝點兒水。” “嗯。”姜玉姝喝茶潤了潤嗓子,懸心吊膽,等候對方發話。 半晌,紀學璉坐直了,慢悠悠喝茶。方公公重新換上和善笑臉,指了指供詞,提醒道:“夫人,請簽字。” “好。” 忍!姜玉姝深吸口氣,剛撐著扶手,整個人便被丈夫攙起,并肩走向對桌,遵照太監的意思,慢慢簽下姓名。 曾經當流犯時,我都沒簽字畫押過,越活越回去了……姜玉姝驀地自嘲,捏緊筆桿,輕聲問:“需不需要畫押?” “不,不用。”方公公和顏悅色,解釋道:“夫人簽名即可,咱家回去才能交差。” “好的。”姜玉姝擱筆,始終冷靜克制,“您看看,這樣行嗎?” 太監審視幾眼,頷首答:“行了。” 夫妻一同返回原處時,紀學璉瞥了瞥,發現姜玉姝右手按著后腰,面露疲態。他若無其事,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后,客氣問:“天色不早了,縣衙準備了薄酒小宴,公公看是……?” “喲!快天黑了。”太監作恍然狀,順勢站起說:“打擾半天,是時候該告辭了。” 郭弘磊客套挽留,“天色已晚,三位若不嫌棄,賞臉留下吃頓便飯,如何?” “再坐會兒?”姜玉姝體力精力不濟,強撐著笑容。 折疊整齊的供詞被鎖進木匣,對方三人起身,太監擺擺手,解釋道:“我們倒很想留下,只是先答應了當地劉縣令,不好失約。” 紀學璉隱約流露憐憫之色,“你趕快歇著罷,我們去縣衙落腳,告辭。” “告辭。”太監抬腳走向門口。 姜玉姝脫口而出:“公公!” 太監止步回頭。 姜玉姝使勁捧著手爐,欲言又止,“我、我……這個事兒——” 太監會意,含笑答:“少安毋躁,夫人請耐心等候消息,朝廷不會冤枉無辜的。” 姜玉姝察言觀色,莫名松了口氣,端端正正福了福身,“多謝公公。” “不敢當。”太監謙和一笑,邁步離開。 護衛拉開門,暮色四起,一行人陸續邁出門檻。 姜玉姝歉意道:“請恕我行動不便。”她望著丈夫,“你送一送客人。” “留步。”紀學璉一揮手。 太監和董晨異口同聲,“特使請回,不用送了。” 于是,她回房休息,郭弘磊送客,結果硬是被拉去宴席,深夜方歸。 夜深人靜,燭光照進簾帳,床榻間一片昏黃。 雙胎早早顯懷,平躺愈發不舒服,姜玉姝只能翻來覆去地側躺。 此刻,她面朝里側,背貼丈夫胸膛。 郭弘磊擁著她,透露道:“其實,方公公他們先去了庸州,問過圖寧縣令和文氏家族之后,才來咱們家。” “唉,究竟什么時候才有結果?” “猜不準。公公后天一早啟程,回都城復命,結果一出來,岳父就會寫信告訴我們。” 姜玉姝頷首,“原來,他是九殿下推薦給太子殿下的啊?” “你被彈劾,傷了保舉人的面子。因此,九殿下求得太子允許,拿了敕令派親信來西蒼,嚴令徹查。” “我沒做虧心事,隨便他們查!”姜玉姝琢磨片刻,好奇耳語問:“哎,奇怪,為什么太子仍然是太子?他快四十歲了?” 郭弘磊一怔,耳語告誡:“慎言!這種話,萬萬不可當眾議論。” “知道,我悄悄兒問問你嘛。”姜玉姝有感而發,慶幸喃喃:“想當年,充軍屯田的時候,我日夜盼望皇帝大赦天下,結果,咱們自己爭氣,郭家單獨獲得赦免了!” “如果靠等,立太子時沒有大赦天下,太子又不知什么時候才登基,流犯得等到猴年馬月?” 郭弘磊同樣慶幸,“難說,幸虧咱們擺脫困境了。不過,聽說圣上龍體欠安,太子監國,估計——”他打住話頭,轉而說:“所以,最近朝中不□□寧。” “哦,我明白了。” 姜玉姝吃力地翻身,夫妻面對面,困倦嘟囔,“算啦,走一步看一步,不胡思亂想了,睡覺!” 郭弘磊蹭了蹭她的額頭,“睡。” 一晃眼,四月底了。 天晴和暖,郭府花園生機盎然。 朝廷遲遲未下達命令,姜玉姝無計可施,只能耐心等待。王氏卻高興,十分滿意兒媳婦得以安穩養胎。 邊塞地廣人稀,土地不昂貴,花園寬闊,內有一座小山,山頂建了觀景亭,山坡栽著一大片桑樹,枝繁葉茂。另外,姜玉姝閑不住,吩咐在南坡辟了兩小塊地,種下土豆和紅薯,供她隨時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