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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子云父母這一輩更甚。他才十歲出頭就父母雙亡,家中仆婢四散,只留下他一個孤兒靠著積蓄度日。他小時候據說生得秀氣文弱,靦腆寡言,和鎮上立志要當英雄混街面的男孩們玩不到一起去,也沒有其他親友可以投靠,獨自穿著重孝在空蕩蕩的家宅里居住,多年之后,漸漸淪落到要替人抄書,乃至扛東西過活,窮得連老婆都娶不起,瘦得像個人干。雖然由富轉貧,鎮上的人也不曾聽見他半句怨言,他辛苦地過著默默無聞的日子。從沒被誰留意過。直到幾年前的一天,一個老南巷子的舊人在不屈幫手上受了氣,經過他家附近,見他身材瘦小軟弱可欺,便上來尋釁發泄。誰也沒想到潘子云當場就還了手,雖然是第一次打架,身手居然不算特別差,與那無賴拼到雙雙頭破血流。英雄鎮上的男人基本都打過些淺薄武功的底子,這并不奇怪,只是那欺軟怕硬的無賴沒想到潘子云這癆病鬼一般的年輕人也會有和人拼命的血性而已。那無賴接連吃了兩個虧,敵不過不屈幫,便盯上了潘子云,屢次找來幫手繼續尋釁。潘子云不再文弱也不再靦腆,卻依舊寡言,無論來幾個對手都既不呼救也不求饒,悶頭沖出去拼命,就這樣拼了一年,越是往后,贏得越多,最終竟把那無賴逼出了英雄鎮。老南巷子不再主動招惹,潘子云從此反而主動找起老南巷子的麻煩,類似今日之事,近兩年來時有發生。魯逢春對這個自學成才的年輕人十分有興趣,誠邀他加入不屈幫,但潘子云對此毫無興趣,拒絕得不留情面。幸虧魯逢春胸襟不算狹隘,并未與他計較。人們都說,潘子云今日對鐵蛋已經堪稱和藹,也許是看在鐵蛋年紀太小的份上,如果換成別人招攬他,他可能一個字都不回,將人晾在原地。季秦二人聽著魯記酒館里的這些議論,不覺到了黃昏,魯逢春規定的十日之期已滿,他們欣然返回住處。進門之后,秦頌風邊脫外衣邊道:“你說潘子云的‘亡妻’到底是誰,和蘇家有什么冤仇?蘇家十三年前就被殺光了,那時候潘子云才十四歲,不大可能娶妻。難道蘇家還有僥幸偷生的人,惡習不改,后來又殺了潘子云的妻子?潘子云是鎮上的居民,按理說兔子不吃窩邊草,蘇家險遭滅門之后還敢在英雄鎮殺人,太囂張了吧。”季舒流遲疑片刻,也脫掉外衣:“我一直在想那個。潘子云似乎是聽見鐵蛋說我為叫好,才打消了對我的敵意,說明那出戲寫得很合他心意。但那出戲與實情分明有些矛盾。蘇家的實情,是一群外人帶著重劍闖進去,把蘇家滿門主仆殺了個干凈;里卻說是蘇家仆從造反,和主人同歸于盡。”他輕輕一敲旁邊的桌子:“不對。何先生的風格,本就是半真半假,重意不重形。他既然能在里把兄妹改成姐妹,自然也能在里修改很多細節,現在能信的或許只有蘇宅的主人是個魔頭。”季舒流在屋子里走來走去苦苦思索,秦頌風忽然將他一把按到椅子上:“別瞎猜了,說不定明天魯逢春一來,全都能迎刃而解。”※三※迄今為止,很少有人知道秦頌風來英雄鎮的目的。對外,秦頌風宣稱,一位江湖上的朋友有求于魯逢春,他是專程來和魯逢春修好的。螞蜂知道的也只有這么多。聽說魯逢春親自拜訪此地,他急如熱鍋上的螞蟻,甚至從南邊的桃花鎮租來幾個臉生的美貌少女賄賂,美其名曰用來給魯逢春斟酒,以免丟了尺素門的顏面。秦頌風自是把少女們原封不動地送了回去。將近中午時分,魯逢春大駕光臨。他依然穿著一身邊緣早已磨爛了的行頭,帶著十幾個不三不四的不屈幫小無賴,大張旗鼓地跑到秦頌風的住處,卻只是讓眾無賴候在門外喝酒,孤身進了門。他就是要讓整個英雄鎮的江湖人都注意到,尺素門二門主秦頌風有求于他,好給不屈幫長臉。一進屋,魯逢春不客氣地落座,秦頌風親自斟酒,他仰頭一飲而盡,用袖子擦擦嘴邊酒漬,痛痛快快地直入正題:“槐樹村蘇宅的主人叫蘇潛,家里很有錢,因為他做的買賣與眾不同,賣的不是東西,是人的命。”季舒流捧著茶杯問:“殺手?”“沒錯,殺手,他們接雇主的法子也與眾不同,”魯逢春喝口酒,頓了一下,“聽說誰想殺人,就派人去找誰套話,確認那人肯出錢再開價,對雇主只報出手的人是誰,不提蘇門的名字,所以很隱蔽,知道的人很少。”“有多少?”魯逢春神色不善地瞪了季舒流一眼:“不知道。老南巷子的幫主韋鐵鉤知道得最多,他被窩里口風不緊,告訴過他的情婦,卻連他座下四大護法都沒告訴過。”季舒流追問:“你怎么知道他都告訴過誰?”“韋鐵鉤的情婦被我殺死之前招認的。”魯逢春嘲諷地歪嘴一笑,“——你是不是還要問我為什么殺女人?因為鐵蛋他娘大著肚子被她打斷了兩條腿,在英雄鎮上,誰打斷別人的腿,誰就是故意跟我過不去,別說打的是鐵蛋他娘,就算她打斷自己那王八老公的腿我也照殺不誤。”無論眼神還是語氣,魯逢春身上找不出任何對鐵蛋之母的懷念,好像他報仇的原因確實是“斷腿”犯了他的忌諱,而非被害的女子是他兒子的母親。不過這也正常,如果魯逢春真如傳說中那般癡戀鐵蛋之母,怎么會直到她被鴇母打斷了腿才把她接到身邊?而他對一個女人無情,也不妨礙對自己唯一的親生骨rou好。秦頌風點著頭,把酒給魯逢春斟滿:“當年蘇家到底為什么被滅了滿門?”“因為玩火自焚。”第12章玩火※一※魯逢春是一個手很欠的人。他說到“玩火”的時候,看見旁邊的柜子上擺著幾根蠟燭,右手提起長-槍,槍尖一挑就挑過來一根,穩穩當當地接住,摸出火石點燃,一邊玩火,一邊說:“那個柏直,真是天罰派宋鋼的兒子?”秦頌風道:“我托人去當地查過,街坊鄰居都說他是宋老夫人在宋鋼失蹤幾年以后才撿回來的。”“哦。”魯逢春眼珠歪到一邊思索片刻,“柏直的武功路數很雜,但相當不錯,要是活到現在,肯定比我好,季小哥也不見得是他對手。說起來,他的劍法雖說不是天罰派的劍法,當年那個脾氣,還真有點像天罰派的人。”秦頌風看著他:“愛得罪人的脾氣?”“嗯,人如其名,特別直。鐵蛋說昨天你們見過潘子云?”魯逢春發笑,“跟柏直比起來,潘子云都算得上平易近人了。當